那日过后,今夏不再躲着陆绎,大大方方地回了西城当差巡街,一切照常如旧。
只是杨岳觉得今夏好像变了,变得有点不正常。在衙门里常常盯着某处出神傻笑,又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骇得衙门里的捕快小厮都以为她撞邪了。
这日他送完卷宗回来,刚进侧厅,看见今夏仍旧是半个时辰前的姿势:人坐在圆桌上眼盯着门外的细雨发呆,嘴角挂着盈盈笑意,手拿着汤匙搅着碗里的桂花小丸子。初看这般景象,细雨绵绵,玲珑少女还觉得颇有意境,只是瞧久了便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杨岳上前,抬手在今夏眼前晃了晃:“嘿!今夏!今夏!”
“啊?怎么了?”今夏回过神,看到是杨岳:
“大杨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了?这半个时辰前给你的桂花小丸都让你搅碎了,你在寻思什么呢?”
今夏低头一看,果然桂花小丸子都变成了一碗黑芝麻糊糊,还漂着几个白白嫩嫩的丸子皮,尴尬地急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吃,马上吃!呵呵!”
“都凉了,还怎么吃,小心坏肚子!”
说罢,杨岳便直接抢过今夏手里的汤匙,将碗收到一边,问道:
“我瞧着你这神兮兮地一天了,不是傻笑就是出神,你怎么了?”
“那个~呃~大杨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今夏站起来,踮脚附到杨岳耳边:
“大杨!陆大人他说喜欢我!”
说完便退开,小脸有些红扑扑地瞧着杨岳,乌黑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欢喜。
“喔?”
杨岳有些吃惊,他能感觉陆绎对今夏与旁人是有些不同的,但他只道陆绎是念着今夏是女儿家,终归与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不同,便多一些温和罢,却没想到这份不同竟是如此的特殊。
“那你呢?”
“嗯~我很喜欢与他待在一起,因为很开心,这应该是喜欢他吧!”
杨岳失笑,他从小看到大的妹子怎得这般迟钝,这不是喜欢是什么,还应该!便开口揶揄道:
“我看是你先惦记人家陆大人好久了!自失踪回来后你张嘴闭嘴地就事事不离陆大人,天天往驿站钻,还要拉着人家堂堂锦衣卫陪你上山挖笋,小姑娘家家的能不能矜持点!”
“啊!”
今夏错愕,她平时表现的这般明显?大杨这呆木头都瞧出来了,那岂不是衙门里的兄弟都……!不敢细想下去,今夏糯糯地开口:
“那个大杨,我平日里真的……?”
“嗯!很明显!”
大杨看着今夏尴尬地红着脸,还是忍不住逗她:
“明显,特别地明显!”
说完,杨岳看着今夏颇震撼的神情,怕自己忍不住笑出来,便伸手拿着桌上的芝麻糊糊,抬脚准备去厨房。
“哎!大杨,别走!等等我!”
今夏紧张兮兮地跟上杨岳,低声道:
“大杨,大杨!真的那么明显吗?我要怎么做,才能表现得不那么明显?”
“嗯~我想想~”
杨岳煞有其事的思量了一会,神情颇为严肃道:
“没办法!夏爷,喜欢一个人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你装不了!咳!”
说完,杨岳忍不住笑出声。今夏见他掩着嘴,便知道杨岳故意在调侃她。
“大杨你……你……敢嘲笑我!今天夏爷非得收拾你一顿!看你还敢不敢笑……”
今夏急得跳脚,攥着拳头就敲在杨岳的背上。不过她留了力气,杨岳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今夏一番闹腾差点打翻手里的芝麻糊糊。
“好了……好了!不笑你,芝麻糊糊要打翻了!”
“还说,还说!”今夏一听芝麻糊糊,脸臊得慌,雨点般的小拳头直接招呼上杨岳。因为那碗桂花小丸就是她发呆想陆绎的时候,搅成芝麻糊糊的。
“好了……好了,真的不笑你了!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吃完你再去换值。”
“那我还要一个鸡蛋!”
“行!”
两人打打闹闹地去了厨房,今夏吃完后便去换了肖锐巡街。
如今天气转暖,夜里出游的人也多了起来,街上都是结伴而行的男男女女。今夏带着衙门里新来的小兄弟值夜,作为半个师傅的她,颇有耐心地领着小捕快将东城转了个遍。细细地给他讲了许多当差巡夜的注意事项,如走哪条街能抄近道、地痞流氓都爱在哪些地方出没、哪里有老人出摊,宵禁前要去帮帮忙、哪条巷子里总有邻里扯皮吵架之类。
一晚上下来竟也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街上的人就少了许多,于是今夏便让小捕快去王家巷做宵禁前的最后巡查,自己包了东城剩下的三条街。
半个时辰后,今夏巡完了街,抱着朴刀慢慢地挪回家。是用挪的而不是走,因为回家的这段路,平日她只需得一柱香的功夫就能走到家,而今日她足足多花了半个时辰。但是不管她怎样把一步拆成两步走,家门口的老槐树还是出现在了眼前。
于是她站在槐树下停了一小会儿,忽得一下转身看着身后昏黄的小巷,眉开眼笑地喊道:
“大人,你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要走进家里了!”
安静地小巷回荡着今夏爽朗清脆的声音,不一会儿从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人影。
“袁捕快早就发现我了吧!说说,我哪里漏出马脚了!”
是陆绎,他穿着靛蓝色暗纹便服,俊脸上带着如浴春风般的笑,从黑暗里走向那个站在槐树下的小姑娘。
今夏便一下子跑到陆绎身边,自然而然的挽着陆绎的手臂,眸子里都是欢喜:
“嘻嘻!大人没漏马脚,是卑职闻着大人的味儿了!”
虽是第一次做这个动作,但实在太过于顺手,连今夏自己都未察觉。
“今日大人怎得来的这般迟?锦衣卫又有大案要查了?”
“你怎知道我今日来迟了!”
“卑职不仅知道今日大人来迟了,我还知道昨日,前日大人都是亥时一刻来的!”
今夏晃着脑袋,颇有些自豪道。其实她躲着陆绎的第二天,她就发现陆绎晚上会偷偷跟着她回家。但那个时候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陆绎,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袁捕快如此聪慧,锦衣卫自叹不如!”
看着眼前灵动狡黠的姑娘,陆绎脸上更是掩不住的笑意,一扫整日的疲惫与烦闷。
“哪里!哪里!陆大人过奖了!”
“既然如此,那明晚就借袁捕快的追踪术一用,可行?”
听闻要查案,今夏不再嘻嘻哈哈地与陆绎顽笑,面色一正:
“真的又有大案了?大人去哪查!”
一听要查案今夏立马来精神,声音里都带着些许的亢奋。陆绎看着她夜里分外明亮的眼眸,笑道:
“明晚丑时城郊,下了值我们一起去!”
“嗯!”
“那你回去早点睡觉,明晚可能会有些累!”
陆绎伸手将小姑娘拥进怀里,感受到今夏抬手环///住他的腰///身。微微一怔,被尸山血水浸得冰冷的心瞬间温热起来,埋///在她颈///间许久才放开。
“回去吧!再不回去你娘该出来寻你了”
“嗯!那我回家了!大人也快些回去!”
“嗯!”
今夏一步三回头,看着陆绎仍是不走,晓得他定是要看着她进去,关上门了才会走,便又朝着陆绎道:
“大人,我真的回去啦!”
说罢便跑了几步一下子蹿进家门,并迅速地关上门。然后又扒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陆绎在槐树下站了一小会儿,便消失在黑暗里。
今夏感觉心里如灌了蜜般丝丝甜甜地,捂着脸蹲在门口低声傻笑。
“今夏!你在门口乐啥呢?”
今夏倏得一回头,便看见袁大娘站在她身后,拿着烛火。
“呵~呵,没……没啥!”
今夏尴尬的挠了挠头,虚心地回了自己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