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一座城来爱你（6）

春日燕，陌上杨柳栖。

暮雨成功地将自己逐出了顾门，以为自那之后终能名正言顺地私会顾荀。可是等待她的，却并非婚书聘礼，甚至不是顾荀的喜出望外。

暮雨站在顾门前日日等，顾荀先是闭门不出，后来索性便成日待在外头。偶尔的几次，暮诗出门送些吃食，刚好望见暮雨蹲下身哭泣的画面。

"姐姐，为什么当我为他豁出去一切的时候，他却又不要我了呢？"暮雨双眼满布血丝，两道泪挂在脸上，连着目光都如一潭死水。她的模样三分似人，七分却如鬼一般。衣裳凌乱而肮脏，头发也顾不得梳，每日从天亮起在门前等到天黑。

暮诗心疼地看着，竟是不由自主也蹲下身去，将眼前这个哭泣的人儿搂入怀中。或许是八年来她头一次喊她姐姐。暮诗只觉得自己满心的疼痛，怀抱里依稀还是八年前那个木木不吭声的小丫头。

暮雨在怀抱里放声大哭，边哭边念着顾荀的名字，念到最后，却是一声极其轻微的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暮诗听得泪水夺眶而出，那在心里萦绕了八年的怨气 突如暴雨中的烈火般通通熄灭了。

她只知道这样怀抱着自己的妹妹暮雨，任她哭的鼻涕眼泪俱往自己衣上蹭。仿佛这八年尽是大梦一场，从未有过欺瞒与背叛，从未有过抢夺与厮杀，有的只是不变的姐妹亲情。

暮诗带暮雨回自己的房间，静静为她梳洗收拾。望着铜镜里那双眼肿成核桃的暮雨，她柔声道："其实这阵子，顾荀的心也再未回到我这。你又何必为这样的人痴心呢？听说他最近迷恋上了镇上青楼里的一个姑娘，好像叫作牡丹娘。"

暮诗说的平常，暮雨却是如遭雷击，未了还挂着泪倒先一步放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果然留住男人心的办法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姐姐八年长情胜在了得不到，一旦得到便乏味。她暮雨是因为已失去，所以勾起顾荀无尽的猜测与怀念。可同样地，当她的手也被他抓在了手心里，她也为自己不惜丢弃千金小姐的身份时，这份猜测怀念就不复存在了。失去的又回来了，那还谈何滋味可言？

牡丹娘是暮雨的师傅，自然比她更懂得如何吊人胃口。只可笑她姐妹二人仇恨了八年，为的却不过是一个情比纸薄的男人。

暮诗似看透了妹妹在想些什么，默默地轻抚她的背脊，仿佛无声的安慰。这一刻暮雨心里突然是无边的悔恨，她怎么会做出那么多伤害姐姐暮诗的事来呢？她还记得小时候爹娘新丧，是姐姐将自己藏在身后，为自己挡风遮雨乞讨度日。那样宝贝自己的姐姐，那样小心翼翼牵着自己一步步走进顾府的姐姐，她是怎么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事来呢？

暮雨望着铜镜里低头为自己梳头暮诗，只觉得鼻子一酸。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姐姐的手心却是那样苍老，满布了琐碎的纹路。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双眼，姐姐的目光却是那样悲悯而哀愁。

都是被她害的啊！

铜镜里映下的是两张带着泪的脸，以及那不知何时伸了出去，紧紧握紧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