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暮白首

清晨，在润玉的鼓动下，穗禾跟着他一起来到这城外的松树林尽头，一起欣赏着这岁寒三友的坚毅不屈。这松树上都凝结着晶莹剔透的霜雪，让这有些寒碜的松树显得玉洁冰清，也是算是一场值得欣赏的景致。看着这样安逸的景色，那些追名逐利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再也不会为了这世俗的权力轻易迷失了本心，忽略了这最单纯的美好。

伸出一只手，看着这北风吹落一片树叶落到手掌心，上面还带着一些冰凉的霜雪，渐渐渗入人心。感受着这一切，穗禾笑得格外灿烂，全然不顾这气候的恶劣在这片被霜雪覆盖松树林里翩翩起舞，活脱脱一个尚未长大的姑娘形象。这一颦一笑之间全是万般风情，让这天地也为之黯然失色不少。

“好美，乐儿的出现让这天地间最自然的景致也显得苍白无力，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只是你的陪衬一般。这样的美人，再搭配上这样的美景，人生当值浮上一大白啊”，入目这自己心里的人儿在这里嬉笑，润玉也被穗禾的举动晃了神，都快忘记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全然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世间历劫时的容齐，只想着如何陪心爱的容乐将这一生的时间填满。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要不然也算不上是一代佳人，穗禾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孔雀的天性便是如此。但是现在这已经不单是寻常的爱美之心了，因为她是为了自己爱着的人而美着，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此间玄妙不可言啊。

听到润玉对自己的赞美之词，穗禾的脸颊也跟着红了起来，这舞动着的身姿也显得更加轻盈妙曼，让这本就十分艳丽的容颜更加光彩照人。借着这少有的景致，以及自己爱着陪着她一起在这冬日北风之中尽情的展现着自己的才艺。这样的事情早在很久之前容乐就像这么做了，带着她的哥哥容齐一起到这世间好好走一遭，见证一切的美景，吃遍所有的美食，玩遍所有好玩的东西。可惜的是容齐贵为皇帝实在是太忙了，根本无暇陪着她一起在这人间嬉戏，更何况容齐的身体还那么虚弱，容乐也不敢带着他一起在这不怎么安全的民间游玩，以免遭遇什么不该遭遇的坎坷。这样的心思积压在心里实在是太久了，容乐也变成了穗禾，好不容易今日他们可以这样痛痛快快地出来走这一趟，穗禾又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表现自己，让她深爱着的容齐知道这世间的不同之处。

跳了好长一会儿，穗禾也有些累了才堪堪停下这动作，继而眉眼弯弯地望着那个还沉迷于自己舞姿里不可自拔的润玉颇为自得地说：'“齐哥哥，乐儿当真这么美吗？就连你的心神都被我勾走了。难道我便是那败坏朝纲的狐狸精不成，上天特意安排我来祸害你的江山，你就不怕我是那样的人吗”？

这样的笑声很能打动人心，若是其中没有掺杂着嘲笑的话那便更加好了。只是润玉想装作听不出来其中的嘲笑都难，因为穗禾的脸上全是这幸灾乐祸的意思，让自己有一种苦笑不得的想法。这样坏的丫头是自己爱着的人，这感觉真的很好，好到润玉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了。那么多年的时间过去了，他终于可以不再是一个人在这人世间挣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与他一起并肩欣赏着这一切，润玉觉得这一身也快要圆满了。哪怕他的寿命即将走到尽头，这一生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这也算是上天对他们最后的弥补了。

“乐儿的确很美，我从未见过比你更美的人。只是你不是一只勾人的狐狸精，而是一个挠人心肺的白孔雀，这翩翩舞姿像极了那孔雀开屏般招摇，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你身上收回来”，到底是做了天帝的人，即使失了神也可以很快便恢复过来，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这穗禾的舞姿却是很美，不愧是这六界唯一的白孔雀，一个动作便可以倾倒众生，让人不由为了她这么一个人沉沦下去。

听到润玉突然提到了白孔雀的事，穗禾也跟着晃了一下神，她脑海里好像闪过了什么片段一样，却怎么都记不住那些。最后穗禾也只能归咎于自己的病情，失去了一部分重要的记忆，这才让她时而有些恍惚。好在她爱着的男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那些记忆就算是不再自己的脑海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人这一生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活在当下，去珍惜如今拥有的东西，而不是去眷恋那些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遗弃物。

经过脑海中的天人交战，穗禾也算是放下了那些不适，去做回那个最早的容乐，只为了快乐开心而活着。只是有件事穗禾也暗自觉得奇怪，她好像真的是一尾白孔雀一样，因为她好像在这里恍惚间看到了一尾白孔雀起舞，而那尾白孔雀竟然有着和自己极其相似的脸颊。想到这里，穗禾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被这风吹的有些糊涂啦，白孔雀怎么可能会有着人的脸，这世上哪来的什么鬼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本忽视的部分也跟着暴露出来，让他们记起来自己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是无法忽视掉这真实的世界对他们的影响。因为跳了那么长时间的舞蹈，穗禾身上也流了不少的汗水，再加上如今是寒冬之际，随着这北风吹来，这刚流下的汗水也跟着蒸发掉，带走了穗禾身上不少的分量，让这个刚才还在得瑟中的白孔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感受着这寒风凛凛，穗禾红着脸颊和鼻子抱怨道：“都怪齐哥哥，非要在这个时候拉我一起出来赏景。现在好了，这外面这么冷，我们肯定是要着凉的，甚至还要感染风寒。这全都是因为齐哥哥的坏主意，要不然乐儿才不会出来呢，齐哥哥真的好笨啊，这次可算是害惨了乐儿了”。

又一次被穗禾这样嫌弃，润玉都有些习惯了，毕竟他就是这样被穗禾嫌弃了一辈子的存在。只是这嫌弃归嫌弃，这该有的爱意也从来没有少过，要不然他们之间也走不到如今的田地。这航相处的怨怼算得上是彼此之间感情的调节剂，润玉又怎么会把这些当做真的去计较。因为容乐从未嫌弃过容齐身体不好，要不然她早就离开了这个先天不足的哥哥，去过着容乐最向往的日子去了。可容乐到底是没有这样做，因为在她的心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容齐更加重要，包括那世人艳羡的自由。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还请我的乐儿不要生我的气，原谅一次我的过错，要不然我以后可要寝食难安了，谁不知道西启国的容乐公主古灵精怪，谁得罪了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哪怕是西启国的皇帝也是一样，因为他打心里害怕这个让人喜欢的容乐公主，他怕她离开自己啊”，借着这点气氛，润玉说出来与自己身份完全不符合的话，却也将自己昔年藏在心底的感情全部表达出来 与算是弥补了上一世最大的遗憾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润玉趁着穗禾没有注意的时候变出一张华贵而又暖和的狐裘披在这个还在打哆嗦的姑娘身上。毕竟穗禾暂时忘记怎么施展法力御寒，自己也不能太过暴露他们的身份，也只能用着这凡间的法子去抵御寒气的入侵。只是这样还有些不够，润玉到底是没有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再次将这个还有些冷的穗禾搂进怀里，以自身的体温帮着她驱退寒气，更是趁机再占着一些合适的便宜。

感受着润玉身上传过来的温度，穗禾的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虽然还是没有在室内来的温暖，却也不至于再打着冷颤。由于她被润玉变着花样哄着，穗禾的脸上也洋溢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笑意，因为她听出来了这其中深藏的感情。哪怕此刻的穗禾还是曾经的容乐，可曾经历过的那些还是停留在那神魂里，让穗禾久久不能忘却曾经爱的有多么的撕心裂肺。那一世本该是完美的一世，男有情女有意，谁也不能阻止他们爱着彼此。可谁能想到这天意弄人，为了一个位置的稳定传承，活生生将那段本该美好的爱情摧毁，就连彼此之间的告白都没有来得及述说，他们的缘分就在那一刻散去，只留下数不尽的遗憾与寂寥。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润玉以容齐的身份将那一世没有说的话转达出去，穗禾以容乐的身份听到了那一世她最想听到的话。他们上一世的爱情也迎来了圆满，再也不必为了这一句话都遗憾而郁郁寡欢。如今的他们需要做的便是如何在这剩下的时间里去见证最美好的爱情，将前生今世的残缺补足，再也不会为了那点心思而带着悔恨走向终结，乃至万劫不复之地。

既然润玉服了软，又表示了对自己的在意之情，穗禾也不需要再继续端着架子去装着生气的模样让人来哄着自己。只是有一件事她倒是很好奇，为什么润玉非要在这个时间拉着自己来到这个有些冷的地方，这样的赏景可是要受罪的，实在是有些自残的倾向。根据穗禾对润玉的了解，他可不是一个喜欢自虐的人物，带着自己来到这里，只怕是另有目的。因此，这个一边往润玉的怀里躲着御寒，一边扮着无辜可怜模样的穗禾静静地等着润玉给出合理的解释，也让自己这颗心安定下来。再不济也要早点回去烤着火，不要再这样一边赏着降霜景，一边畏惧着寒气的入侵啊。

“齐哥哥，现在可以告诉乐儿为什么要带着我来这里吧，明知道自己身体不怎么好，还偏要折腾自己。若是你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以后别想再随意出门了，就算你再忽悠我也没有用”。

听着这带着撒娇语气的责问，润玉的脸上也洋溢着喜悦之意，他这是被人别扭地关心着吧。这傲娇的白孔雀就是别扭，一点让别人高兴的话都不会说的直接一点，让他有些不痛快了。好在润玉懂得她的意思，要不然迟早要被人给气死。为了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润玉抬起手划过穗禾的头顶，然后伸到穗禾的面前笑着说：“你看看，乐儿，这些是什么东西”。

穗禾认真地看着润玉手中东西，这才发现自己的头顶上也染上一层薄薄的霜雪，这一刻她大概知道润玉的目的了。这个别扭的男人啊，光会用这样的手段讨人欢心，自己怎么就看上了他呢。不过这心意的确不错，穗禾表示自己还是很喜欢这些的的，因为他们完成了这世上大多数情侣之间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如今的他们已经是白首之人，还是这样靠在一起，可不就应了这句白首之约嘛。

“乐儿，这便是我们的未来，也是我容齐向你许诺的幸福。我不知道彼此之间可以活多久，又可以陪着彼此走到什么时候，可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容齐爱着你容乐，丝毫不比你容乐爱着我容齐要少，无论如何我都将与你一起到白首。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始终是你的齐哥哥，而你也是我唯一爱着的容乐”，这时润玉也将自己心里酝酿的话全部倒了出来，让穗禾知道自己的心意从来不曾改变。这些霜雪是他一点点亲手做出来的，没有借助任何法力，只是在寒气来袭之前特意给这一片的松树林撒上足够的水，让这些水珠在寒气来袭时化为霜华，以此来实现自己对穗禾的白首之约。

抬起头看着润玉的头顶也白了许多，穗禾畅快地笑着说：“齐哥哥，你老了还是这么好看，难怪乐儿这么喜欢你。今日是我们白首之约开始的一天，我希望来日我们也可以葬在这里，以这些松柏下的霜华见证我们真正的白首不分离。齐哥哥，可以答应乐儿这个要求吗？乐儿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我们关系真正的开始”。

“好，齐哥哥答应你，因为这也是我的愿望”，双目含情地望着穗禾，润玉趁机贴上她那诱人的唇瓣，让这白孔雀知道自己忍着这点念想到底有多不容易。无论他们的未来如何，今日他们已经在这里实现了一生的誓言，再也不会有任何的遗憾了。

躲在角落里的邝露正隐匿着身形看着这一切发生，默默祝福着这一对有情人可以走的更远一点，用自己的爱去书写属于他们的故事。哪怕最后还是无法真正白头偕老，有了今日的部分也足以弥补那时的遗憾了，毕竟他们早已一起到白头了。

“陛下，穗禾公主，邝露真的希望你们可以走到最后，用你们的经历去证明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哪怕赔上邝露的命也是可以的，谁让我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这也是我的劫难，只怕是这辈子都过不去了。可是我不后悔，因为我也曾爱过，更是亲眼见证了属于你们的故事，我知足了”，一点点远离那相依相偎的情侣，邝露喃喃自语着，将她这些年的苦楚全部倒出来，也算是彻底终结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恋，从今以后她便是天帝润玉的义妹了，再也不需要继续爱着那个不爱自己的润玉。

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一起白头偕老，可又有几人可以真正做得到。命运的坎坷，感情的破裂，现实的冲击，这些都会给曾经弥足珍贵的爱情带来巨大的灾难，甚至将那些世人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彻底打散。最后剩下的只有两相生厌，天各一方。不是他们不够爱着彼此，也不是那些人不愿意为了自己爱着的人付出一切，而是人力无法战胜命运。所以，那些人学会了成长，变成了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将那些情爱踩在脚下，成为了除了爱情什么都不缺的强者。

爱与不爱无关善良，也无关对错，只有那人是否愿意坚持下去，做一个坚守本心的人。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结果从来都只有自己可以掌握，关键是你能够做的到吗？能否不随波逐流，始终记得自己是谁吗？只有自己可以改变自己，其他人什么也做不了，这便是最直白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