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云开月明

禹疆宫，躺在床上的棠樾气若游丝，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显得困难重重。虽然他修习时日尚浅，对于这六界之中的许多事情都不怎么清楚，可有一点棠樾还是很明白的。自己根本就不是旭凤和锦觅所说的那样气息不调导致的虚弱之症，而是行将就木的枯槁残枝罢了。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件分外哀伤的事情，尤其是棠樾这种本该具有大好前途的明日之星更是如此，因为他没有了未来，没有了希望，甚至连这条命都快没有了。就算是旭凤再怎么安慰他会治愈他的病情也是一样，棠樾心里清楚得很，他是真的快要死了，谁也帮不了自己。

其实，有一件事棠樾一直没有告诉锦觅，在很早之前自己便发现了身体的异样，每当那尾长得丝毫不亚于自己母亲的白孔雀心情愉快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很难受，甚至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与之相反，当他看到那尾白孔雀情绪低落分外难受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就很畅快无比，远比许多人来的还要精神。但是这种事情棠樾没有办法转告给任何人，因为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他害怕别人认为自己是一个怪胎，因为只有坏人才会是这样子的，盼着别人不好，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但是事实便是如此，棠樾的命就是依靠着穗禾怨气才延续下去的，若是没有了穗禾的怨怼，这只白鹭是活不下去的。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这样的生命体也是一样，因为事实胜于雄辩，谁也无法忽视这事情的本质。

“父亲，母亲，棠樾只是累了而已，想要好好地休息。你们不用难过的，其实棠樾知道的，你们都是爱着棠樾的，又怎么会忍心让棠樾一直这么难受呢”，到底是从小就被娇宠过的小孩子，这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父母的苦心。可他真的累了，不想再继续坚持下去，若是有谁来给他一个解脱的话，棠樾比谁都是愿意接受这个结局的。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包括这些从未间断过的痛苦与磨难，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哪有可能一直咬紧牙关坚持到最后，不过是不想让自己爱着的父母难受罢了，可他真的太想解脱，不再受这病痛的折磨了。

可惜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是聪明的，至少在某些方面总有些人愚不可及，例如在对待自己孩子的处理方式上。身为父母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康泰衣食无忧地度过这一生的，可当孩子再也无法忍受这些无以言表的痛苦时，那孩子还该不该继续活下去便是一个无法回环的问题。痛苦地活着，或者安然地离去这些都不是父母可以轻易下的决定，谁也无法直视自己的孩子就这样离开这个世界，因为那是他们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一边帮着棠樾擦去头上的冷汗，锦觅一边安慰着这个还小的孩子：“别害怕，棠樾。你父亲是很厉害的人物，他是这六界鼎鼎有名的大英雄，他一定可以找到治愈你的办法的。再给我们一些时间就好，我们一定会让你恢复成之前那样子，做一个无忧无虑的白鹭，再也不必喝着这些又苦又难闻的药汤了”。

“我知道的，母亲”，即使身体再不舒服，棠樾还是硬着头皮讲出这句话，让自己，也让其他关心自己的人稍微开心一些，虽然他是真的不想活了。可棠樾终究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这些痛苦也只能憋在心里，不让那些不怎么懂事的人看出来，否则也只是再多上一个人难过而已，没有其他额外的作用。

讲完这些话之后，那刚喝过的药物又起了作用，让这苟延残喘的孩子昏睡过去，继而延续这本该断绝的命数。只是这样活着的人其实与死了是没有太大区别的，因为他一直被困在梦境之内，只是延缓生命流失的速度罢了。可如今的旭凤除了这个法子外，他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办法留住这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了。作为父亲，旭凤已经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办法都想过来，唯有最后两条路没有走，只是旭凤是真的不希望棠樾会走上那两条路，因为那是彻头彻尾的绝路，旭凤下不了这个狠心。

棠樾的隐忍，旭凤自然看的很清楚，毕竟他也是这六界少有的聪明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自己的孩子身体上的煎熬，可他没办法讲出来这一切，因为棠樾是锦觅最后剩下来的念想了。自己与锦觅之间的感情是真的淡了，若是棠樾不在了的话，这最后的夫妻情意也将彻底烟消云散。哪怕旭凤心里还爱着锦觅也是一样，这锦觅做过的事情旭凤已经无法无视，他真的做不到这样的大度，就连一个像样，理由都给不了自己了。

守着这个即将要离去的孩子，旭凤的心里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二次失去孩子了，这心里还是一样的痛。哪怕他不记得第一个孩子是谁也是一样，他始终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永远护不住自己爱着的人。其实旭凤是有另一种办法可以帮到棠樾的，可他不愿意去这样做，因为这个办法需要一颗足够坚硬的心肠，而旭凤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他帮不到这个还在煎熬中的孩子。

这些日子里，魔尊鎏英也带着自己的女儿卿天时不时来看看这个与自己关系还算亲厚的棠樾，只是她们对棠樾的情况同样无能为力。毕竟棠樾从来就不是完整的人，谁也不能给一个附带的生命提供生机，因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是所有人都不可以抗拒的存在。哪怕归为魔尊，是与天帝平等的存在，站在命运的面前还是一样的渺小，只能顺从这个谁也不能接受的命运。

“凤兄，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也是帮助棠樾恢复过来的最后的机会了。既然穗禾可以从在被人果脯之后重生归来还拥有这么强的力量，那荼棠樾一样可以，只要让棠樾也成为两生花的祭品就好，以这魔族圣器续上他的命。在这之后，我们总能去找其他的办法来救好棠樾，让他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好好地活着”，这已经是鎏英可以想到的最后办法了，哪怕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办法也是一样，至少两生花可以续命，至少可以帮助棠樾撑过这一段时间的苦楚。其他的部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他们根本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对于两生花的开花规则，旭凤和鎏英都不怎么清楚，他们只知道两生花的力量足以改天换地，更是藏在了魔界圣物陨魔杵之内，也就是说现在还在穗禾的手上。只要想办法拿到了陨魔杵的话，再将花种植入棠樾的体内，未必不能给这个必死无疑的白鹭续命，甚至彻底扭转他们的命运，再也不用畏惧穗禾身上的无上神力。无论怎么讲，这都算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总能救好自己在意的人，只是这结果不好承受，毕竟穗禾如今的情况他们也看的出来，同样是风雨飘摇之中的傻子罢了。只是和棠樾如今的情况相比要多上一些生机，也值得他们去冒一次险而已。

因此，在旭凤还在犹豫的时候，锦觅便直接站到了旭凤的面前跪下哀求着这个自己爱了那么多年的丈夫。因为锦觅清楚自己与旭凤回不去曾经的模样，也只能用着最后的情分去换取棠樾存活下去的希望。只要棠樾还在，旭凤也做不到绝对的狠心抛弃自己，而这也是锦觅留下自己丈夫，孩子最后的机会了，她如何会轻易错过这个好机会，让穗禾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

双眼赤红的锦觅直勾勾地望着旭凤，悲戚地呐喊着：“凤凰，救救棠樾吧，哪怕是成为穗禾那样的存在，我也在所不惜。他是我与你之间唯一的孩子，我真的不能再失去棠樾了”。

旭凤素来拿锦觅没有什么办法，因为他爱了锦觅太久，久到他都快忘记了之前没有锦觅的时候他是怎么活下去的。可以直白的讲，锦觅就是旭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她已经彻底融入旭凤的生命轨迹，再也不可能轻易离开。即使旭凤打算与锦觅和离也是一样的，他并没有真正放下对锦觅的爱，只是开始去改变自己看待万物的看法罢了，这才是他在忘川之下领悟到底天道，不会再执着于这无休无止的痴恋，学会去做一个真正的自己。

“我不答应，锦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在创造另一个穗禾啊，用我们爱着的孩子去延续穗禾的命运。那些你们不知道的故事，我是清楚的，因为我也是其中的参与者，我绝不会让棠樾步穗禾的后尘，去做一个被六界鄙弃的怪物”，对于穗禾经历过的故事，旭凤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所以他不希望让人再去揭开这个血淋淋的伤口，去刺激如今还不容易才获得安宁的容乐。既然他们注定都是要失去的人，那又为何要去破坏别人之后的心愿，说到底旭凤还是那个爱着容乐的宗政无忧，他对穗禾的爱也随着那段记忆一起回来了。

这还是鎏英仅有的几次看到旭凤为了穗禾去拒绝锦觅的请求，甚至这个请求里还包含这救到棠樾的办法。这一刻鎏英也意识到其中必定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故事，因为鎏英是了解旭凤为人的，他不可能会置自己孩子的性命于不顾，要不然上一次旭凤也不会去求忘川神女琥珀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拯救棠樾了。看着旭凤这个架势，鎏英也知道这是不想提及那些他们不知道的故事，鎏英也不会去自讨没趣做这个无用功事情。至于这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早就不是鎏英可以插手的部分了，她能做到也不过是帮着旭凤尽上一分心力罢了。

再一次被旭凤拒绝自己的提议，锦觅心里的恨意再次添加一分，恨不得在这时杀死穗禾这个破坏自己幸福的女人泄愤。毕竟在锦觅看来，若不是因为穗禾的缘故，自己还是可以和旭凤，棠樾好好的生活下去，过着让世人艳羡不已的好日子。可为什么穗禾要回来，不在那毗娑牢狱里好好地忏悔赎罪，非要来破坏这原有的安宁。

锦觅眼里的恨意瞒不过别人，更加瞒不过如今对她越来越失望的旭凤。有鉴于锦觅之前因为恨意做过的事，也为了预防锦觅再次做出什么傻事去酿造更大的麻烦，旭凤不得不施法在这附近步下强力的结界，以此来限制自己的好妻子去做什么可以毁了所有人都傻事。既然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未来尚未到来，那旭凤能做到也不过是尽可能保证现在已有的安宁，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去做毁了这一切的事情。

“锦觅，不要试着去做任何带着个人情绪的傻事。棠樾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若是你还继续这样疯下去的话，我只能选择将你关起来了，这里是你与荼姚，待着的地方，也是我们一家人最后的机会，不要想着离开这里。我是上神，而你只是一介精灵修为的伪神，你过不了我这一关的”，这些话旭凤说的绝情，可这又何尝不是保护锦觅的方式，毕竟穗禾与锦觅之间的差距太大，若是真的让锦觅对上穗禾的话只怕是十死无生了，旭凤还是舍不得让这个自己爱着的人就这么死去。能庇护着锦觅平安地活着，这已经是旭凤最后能为锦觅做的事了，再多的部分旭凤也什么都做不到了。

感受到自己周身被旭凤的火系灵力笼罩，锦觅绝望的瘫倒在地，拉着旭凤的衣摆哭泣着说：“凤凰，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棠樾啊。明明他还有活着的机会，你怎么可以这样无动无衷，你不是我的凤凰，也不是棠樾的父亲了，你把爱着我的凤凰还给我，把他还给我啊”。

面对这样卑微而又癫狂的锦觅，旭凤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因为他终于知道了一件事，锦觅从来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在花界与他们这些人的宠溺之下，锦觅的判断能力早已被扼杀，她只是一个痴迷于情爱的疯子，谁也救不好那颗坏掉的心。

不再看这个自己曾经爱的死去活来的六界第一美人，旭凤跟着鎏英一起离开这间屋子，去找其他给棠樾续命的办法去。至于那个跟着一起来的卿天则是机灵的看着那个还在入睡的棠樾，做一个合格的姐姐，这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宠着这个思想偏激的锦觅了，因为她也该学会去长大，担负起自己原本就该承担的命运。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帮助锦觅，因为这是锦觅的劫数，谁也无权干涉。

每个人都要为了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无论你的修为有多高，背景有多深，同样避不开这宿命的安排。所谓因果不外如是，谁也不可能能够无视掉这些，一时的得意并不能代表一切，这只是因为时候未到罢了。这代价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反而会随着时间的累计而越来越强烈，直到无人可以承受的住，这才是天道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