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布道

这天流光和大金乌正在弱水上捞人，远远看见天边有黑影飞过来。大金乌正准备持剑，却被流光拦住。

“是天蓬。”流光道。

果然，袒露着大肚皮的天蓬落在船头，满脸堆笑。

“元帅这是有好消息？”流光问。

天蓬亮出圣旨照本宣科，二人这才知道，玉帝已经同意治水，不过似乎有些不情愿。

“仙子，陛下说他管不了你，让你自己……”

天蓬还没说完，就看到流光一脸鄙夷。

“他是说我干我自己的，有问题我自己背锅？”流光问。

天蓬艰难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功劳算谁的？”流光笑道。

“仙子，你就不要为难我了……”天蓬尬笑道。

“哈哈哈哈——”流光也笑了。

三人心照不宣，大金乌却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暗暗责备自己当初失察。

“仙子，对不住了。”大金乌道。

流光淡定一笑，毫不在意。

“你不必耿耿于怀，玉帝只能靠一张嘴糊弄人，骗不了天地大道。”

流光撒下发网，又解释道：“其实他不封赏更好，我就怕扬名。一旦被人记住，牵绊太多，我担心我走不了。”

“你最后还是要走？”大金乌很失落。

“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流光坦然道。

大金乌说服不了流光，只能由着她。二人交替撑船撒网，不觉又是黑夜。

“昨天事态紧迫，有些章程还没完善。我又考虑了一下，虽借用无主之物，但是难免有人寻来。”

流光问大金乌要来剑，在第一间房子侧面墙上刻上一封告百姓书：

前有弱水下界，以致天下泽国。然天地之间九万余里，更兼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赈济冗长。为救灾故，事急从权，我等斗胆借用水中之物。若此物有主，告知我等，照价补偿。

乞百姓谅解为盼。

流光沉思一会，到底没把自己名字刻上去，而是把十大金乌名字刻在了落款处。

“仙子，这是你的功劳，怎么替我们扬名？”大金乌恨不得马上拒绝，他们兄弟可不是玉帝，没有抢功的心。

“我不想出头，辛苦你们了。”流光说得风轻云淡，大金乌也只能接下。

流光又叫来留守的金乌，凡是自己牵头的安置之处，让他们按同样的章程来办。

“太麻烦了吧仙子，水里的用了就用了，你干嘛还要登记起来。”三金乌牢骚道。

“你记不记？”流光佯装生气。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三金乌道。

“百姓财物来之不易。虽然事急从权，但你不能一文不给。”

流光进一步道：“他们来不来要钱，是他们的事。但是如果你作为被拿了东西的人，你开心吗？”

众金乌齐齐摇头，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好了，还有问题抓紧问，没有问题，继续跟我下水。”流光说完就往船上走。

《告百姓书》发出去以后倒也有几个人来问有无自家米面，或者自家衣物、农具，还有几人要了补偿。

尽管流光说算她的账，甚至亲自写了借条，但是金乌们还是觉得流光有些事做得太琐碎。

最近金乌们都在轮流下水，但说起下水次数最多的，还是流光。

流光难得休息，自己找了棵树躺着，也不去麻烦百姓。

正闭目养神，却听到下方有争执声。

“你们拿我的东西，经过我同意了？现在假惺惺要补偿我们，谁知道你们在糊弄什么！”

“我不管你们补偿什么，我都不要，必须给我一样的东西……”

原来是有人因为自己东西暂时被充公，有些不爽。流光记下此人准备看看金乌们怎么处理。

金乌们跟着流光，减了不少官威，耐心劝说道：“这位小伙，现在是弱水肆虐，天地之间差了九万里，我们最近忙于救人，根本顾不上联系天庭……”

流光听得头疼，金乌们平日里高高在上，没和下界百姓打交道，不知道有些市井之徒的无赖。她从树上跳下，来到人群中。

流光气势磅礴，周围的人马上给她让出一条路。

“仙子，他根本不听……”三金乌抱怨道。

“你是管事的？你们神仙就是这么无赖吗？救灾拿你们自己的东西，凭什么拿我们的……”

那个人还在喋喋不休，却在看到流光眼神以后愣住了。

流光的眼里，有杀气，有煞气，有星海，还有……怜悯。

“你什么东西被征用了？”流光问。

三金乌指了指旁边的几套农具。

“做工不错。”流光扫了一眼，对凡人来说，已经可以了。

“我告诉你，你们拿我东西不经过我同意，别想拿钱糊弄我。”

“那你要什么？”流光冷冷道。

这种人她再清楚不过，不过是当了那啥还要牌坊。

嘴上说着不要钱，说白了就是嫌钱不够多。

钱给够了，还要假惺惺和你说几句，自己不是为了钱，是为了一口气。

流光突然觉得无趣，换一界，还是一样的人。

“你看看，乡亲父老们你们看看，神仙就是这个态度。他们高高在上享受我们的香火，还给我们放水招灾……”那个人完全不理会流光的直截了当，反而继续找茬。

流光根本不说话，双臂环抱，仍然用看可怜人的眼神看着那个人。

“仙子，由着他这么胡闹吗？”金乌们都急了。

“没记错的话，你是我昨天捞上来的。”流光打断了那个人的话。

“那又怎么样？你们神仙就是一起的，一边装着做好事，给他们洗……”

“梁斌，你很啰嗦。”流光突然喊出了他的名字。

梁斌的心一震，刚刚似乎有东西砸中自己胸口，竟然出现心神不宁的感觉。

“弱水不是我放的，我救人也只代表我自己和金乌们。”

“我时间有限，不和你废话，如果你嫌补偿的钱少，那么直接点，你要多少钱，报数。”流光道。

几个金乌都不服气，他们不甘心和梁斌妥协，但又不敢质疑流光。

“我都说了不是钱的问题……”梁斌这次没有那么有底气，围观的百姓也猜出来，肯定和钱有关，只不过梁斌突然要脸了。

“十五息，再不说清楚，还要在这里闹事，我直接把你扔回弱水里。”流光冷漠道。

“乡亲们你们看，神仙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不肯补偿还要把我扔回弱水里……”

伴随着梁斌的喊声，围过来的人竟然越来越多。

“闭嘴！”流光一声喝令，梁斌吓得直一哆嗦。

“梁斌，你是我从弱水中捞上来的。却为了几把农具，和我同僚闹了几个时辰。”

“这段时间，我们可以救多少人，你考虑过吗？”

流光走向梁斌继续道：“你不过仗着自己巧舌如簧，在这里颠倒黑白。但是——”

“你每拖住我们一息，就会有更多的人因你而死去？你一个自私自利之人，有何面目在此大放厥词？”

“那些冤魂，会记得你的。”

流光撂下狠话，对众金乌道：“下水，捞人！”

金乌们会意，马上跟着流光上船。

“你们别想跑！”梁斌去拽金乌，手上被烫红一大片。又去拽流光，结果直接生了冻疮。

“我和你们没完，你们伤了我，不能就让你们跑了。”梁斌突然抓向大金乌，似乎一点都不怕热。

流光几下拳脚，就把梁斌从大金乌身上推开。她看得清楚，梁斌手上居然没了伤痕。

“多少钱，别浪费时间。”流光站在船，把发网搭在船上。

“我要二十两银子。”

流光刚准备让金乌给钱，没想到梁斌又变卦，喊道：“我要二十两黄金！”

“别停，继续加价。”流光看着梁斌，不怀好意。

几个人站在船上谈笑风生，就看梁斌在那边发疯。

“我的农具是已经过世的亲戚帮我打的，是无价的……除非你给我金山银山。”梁斌喊道。

“给他一座金山。”流光说完，对大金乌耳语几句。

随后，一座金山就悬在梁斌身后。

梁斌哪敢背负金山，忙跪地求饶。

“右边，十里地。”流光悄声给大金乌指了方向。

大金乌把自己的剑往后抛，没多久剑回来了，梁斌一哆嗦，本来以为剑是冲自己来的，没想到是砸后面的。

“现在要多少？”流光问。

“二十两的黄金……”梁斌看流光没有拒绝，哆嗦道。

“先给我手里。”流光道。

大金乌取了二十两黄金，流光暗示道：“捏碎点。”

流光当场问百姓要来托盘，二十两的碎金称量完毕，让梁斌签下文书。

金子在托盘里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梁斌喜出望外，揣着金子飞一般地跑了。流光背过身，问百姓：

“《告百姓书》都看了吗？”流光问。

“看了。”几个百姓有气无力地回答。

“可有异议？”流光加大嗓门道。

“没有！”这次百姓都特别振奋。

再次上船的时候，流光拿着文书满面微笑。

“仙子你还笑？以后他们都得寸进尺可怎么办？”大金乌虽然拥护流光，对这事却也意见颇多。

“他命里没有这笔横财，且等着吧。”流光撑起船桨，船开始缓步往弱水中去。

“说实话，我巴不得他要一座金山银山，那时候他或许就被山压死了。总算还要点脸。”

“贪求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最快付出代价的。”流光笑道。

第二天金乌们回来，就听到一个好消息。梁斌被人打了，金子被抢走不少，再去掉药费，正好是农具原本的价值。

百姓中间已经在传，说梁斌是贪财的报应。

“你们这，容我说句实话。”流光忍不住想吐槽。

“陛下不在，你说吧。”三金乌道。

流光无奈道：“神仙不修道，给人当大刀。凡人不修道，讹财反被盗。”

“你想做什么？”大金乌直觉流光不会无的放矢。

“我打算，每天抽点时间，在这里讲学布道。免得我在前方苦战，他们在后方添堵。”流光道。

几个金乌连连点头，都赞成流光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