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林逸的手腕绷得很紧,指节泛白,像是要把钥匙拧断。苏婉站在他身后半步,闻到铁门上的锈味混着院子里飘来的茉莉香——这味道让她想起大学宿舍楼下那排茉莉花丛。
"三年没人来过。"林逸的声音比平时低,门轴吱呀作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灰尘在阳光里打转。苏婉的指尖蹭过门框,摸到一层细密的灰。她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林逸的侧脸:"你...一直保留着钥匙?"
林逸没回答。他的目光钉在走廊尽头那扇雕花木门上,喉结动了动。苏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木门把手上系着半截红绳——是她当年编的平安结,现在褪成了淡粉色。
走廊地板在他们脚下嘎吱作响。空气里有种古怪的混合气味:霉味、尘土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苏婉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这味道太熟悉了,白晓菲最爱用的那款柑橘调香水。
"阁楼。"林逸突然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转向楼梯,小腿蹭到歪斜的扶手,旧伤口裂开,在裤管上洇出一小片暗色。
阁楼比想象中更闷热。倾斜的屋顶漏下几缕阳光,照在堆满杂物的角落里。林逸径直走向一个藤编箱子,动作太急,踢翻了摞着的旧杂志。苏婉弯腰去捡,发现是过期的学术期刊——全是林逸当年发表过论文的刊物。
"你看这个。"林逸的声音有点抖。他递过来半张烧焦的纸,边缘焦黑蜷曲,只能辨认出几行字:"...永远不可能...恨你..."墨迹晕染开,但能看出不是苏婉的字迹。
她捏着纸片的手指发凉:"这不是我写的内容。"纸张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印,指甲油的颜色像是白晓菲常涂的珊瑚粉。
林逸突然蹲下来扒开地板。他的指甲缝里塞进木刺,但动作没停。暗格弹开的瞬间,灰尘扑起来,苏婉打了个喷嚏。里面躺着本烧掉封面的日记,和她的那本一模一样。
"现在你明白了?"林逸翻开内页,指着一处被剪掉的痕迹。残留的胶水上粘着半片干花——是苏婉大三那年最爱夹在日记里的三色堇。
苏婉的胃拧成一团。她伸手去拿日记,碰到林逸的手背。他的皮肤烫得吓人,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跳动。阁楼突然变得太安静,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林逸压抑的吞咽声。
下楼时林逸的伤口还在渗血。苏婉扯下发带要给他包扎,被他躲开了。"书房。"他闷头往前走,跛得比刚才更明显。
书房的门把手上全是焦痕。推开门,苏婉倒吸一口气——整面书架的边缘都是黑的,像是有人刻意纵火又中途放弃。林逸的书桌缺了个角,上面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泡着十几枚回形针,全都锈成了红色。
"那天晚上。"林逸突然说,"我回来取资料,看见白晓菲在烧东西。"他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上层,那里有个小小的绒布盒子。
苏婉踮脚去够,后颈忽然感受到林逸的呼吸。他站得太近了,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绒布盒子打开时,一枚褪色的草莓发卡掉出来——是她弄丢的那只,卡齿上还缠着两根长发。
"你还留着这个..."苏婉嗓子发紧。发卡内侧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人用利器刻意刮过。
林逸的呼吸声变重了:"我什么都没扔。"他的手指擦过苏婉的手腕,在碰到她脉搏时猛地缩回,像是被烫着了。
窗外突然炸开一声闷雷。苏婉转头时,林逸的睫毛几乎扫过她的脸颊。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黑,里面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情绪。第一滴雨砸在屋顶时,两人同时后退了半步。
暴雨来得又急又猛。雨水从瓦缝漏进来,在书桌上积成小水洼。林逸粗暴地拉开抽屉,扔出一沓泛黄的信封。最上面那封的落款是苏婉奶奶的字迹,但火漆印被撬开过。
"她连我奶奶的遗物都..."苏婉拆信的手抖得厉害。信纸上的字迹乍看是奶奶的,但"婉婉"的"婉"字最后一笔总是上扬——这是白晓菲模仿别人笔迹时的习惯性错误。
林逸突然踹翻了脚边的漆盒。木盒裂开的瞬间,暴雨声仿佛突然放大,苏婉看见飞溅的碎片里夹着几张照片。其中一张露出半截男人的手臂——腕表是白晓菲去年生日收到的那款限量版。
"你终于看见了!"林逸的声音混在雷声里,拳头砸在书架上,震落一层灰。他的眼眶发红,雨水顺着下巴滴到领口,在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苏婉的视线模糊了。她抓起那张被雨水打湿的合照,上面白晓菲挽着的男人只拍到背影。但露出的那截手腕上,有道月牙形的疤——和林逸掌心的一模一样。
"她为什么这么做?"苏婉的声音被雷声吞掉一半。照片在她手里皱成一团,墨迹晕染开来,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一行小字:"计划有变,他起疑了。"
林逸突然安静下来。他盯着苏婉手里的照片残片,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些够不够证明我的清白?"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他脸上未干的雨水——或者可能是眼泪。苏婉的指甲陷进掌心,突然想起白晓菲某次醉酒后说的话:"有些游戏...要两个人都输才算赢。"
苏婉的指尖被照片边缘割出一道细痕。血珠渗出来,在照片背面晕开,恰好模糊了"计划有变"四个字。林逸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却不是为了查看伤口——他的拇指重重擦过那道月牙形疤痕的位置。
"同款手表,同样的疤。"林逸的冷笑混着雨声,"要不要猜猜看,她是从哪弄到这块表的?"他松开手时,苏婉腕上已经泛起红痕。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两人同时抬头,天花板的灰尘簌簌落下。林逸的瞳孔骤然紧缩——他们刚才明明没碰倒任何东西。
"有人?"苏婉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林逸已经冲了出去,伤口在木地板上蹭出断续的血迹。她追到楼梯口时,正看见阁楼的门在风中来回摆动,像是被谁匆忙甩上的。
林逸踹开门的动作带倒了门边的落地镜。镜面碎裂的瞬间,苏婉看见阁楼窗户大开着,暴雨斜打进来,浸湿了地板上一串新鲜的泥脚印——37码的球鞋,和白晓菲晨跑时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她来过。"林逸弯腰捡起窗台上的东西。是个还在滴水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几张照片和一把车钥匙。最上面那张照片里,白晓菲穿着苏婉失踪那天的同款连衣裙,站在老宅门口比剪刀手。日期显示拍摄于上周。
苏婉的耳膜突突作响。她夺过照片翻到背面,发现用口红写着:"游戏继续"。字迹晕开了,但能认出是白晓菲最爱用的那支烂番茄色。
林逸突然把车钥匙举到灯光下。钥匙扣上挂着小木牌,刻着"XC90"——正是三年前他出车祸时开的那辆沃尔沃的型号。木牌背面用针刻了一行小字:刹车片已换。
"操!"林逸的拳头砸在窗框上,木屑扎进指关节。苏婉的呼吸凝滞了——如果那场车祸不是意外...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林逸拽着苏婉蹲下的同时,书房窗户应声而破。一个矿泉水瓶滚到地毯上,里面泡着部手机。屏幕亮着,正在播放一段视频:白晓菲对着镜头整理头发,背景是苏婉公寓的卧室。日期是昨天。
视频突然跳转。画面里白晓菲举起件男士衬衫——领口绣着林逸的名字缩写。她对着镜头嫣然一笑,然后拿起剪刀,慢条斯理地从领口剪到了下摆。
林逸的呼吸陡然粗重。苏婉却盯着视频角落:衣柜门没关严,露出半截熟悉的草莓图案购物袋——是她上周弄丢的那只,里面装着给林逸准备的生日礼物。
"她在监视我..."苏婉的指甲掐进掌心。视频突然黑屏,然后跳出一行字:「想知道礼物在哪吗?来老地方」
林逸突然拽过苏婉往楼下冲。他的伤口在楼梯上蹭出长长的血痕,却浑然不觉。冲到门厅时,苏婉才发现大门虚掩着——门缝里夹着张对折的便签纸。
便签上是白晓菲的字迹:「逸哥,你猜当年是谁调换了血样检测报告?」下面附着半张化验单的复印件,日期显示是车祸后第三天。林逸的脸色瞬间惨白——那是他第一次怀疑车祸有问题的日子。
苏婉突然抢过便签撕得粉碎。纸屑从她指间飘落时,林逸的手机响了。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一张白晓菲戴着氧气面罩躺在ICU的病床照,配文「这次轮到谁?」发送时间显示是五分钟前——正是阁楼传来异响的时刻。
林逸的指节发出可怕的咔嗒声。他拨回去的瞬间,苏婉听见楼上传来熟悉的手机铃声——是白晓菲专属的《致爱丽丝》钢琴曲,从阁楼地板暗格里传出来的。
雨更大了。积水从天花板裂缝滴下来,在林逸脚边汇成小小的红色水洼——不是雨水,是从他伤口渗出的血。他抬头看苏婉时,睫毛上挂着的水珠分不清是雨是汗:"现在你信不信,三年前那场火也是她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