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叶子

在警局里泡了一周，周末顾辰终于有时间能够休息一下，回到家里，嗅了嗅自己的衣服才发现这一周自己都没有换，已经很有味道了，但她还是真得太累了，没日没夜地加班让他顾不上这些，一下子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都是穿着高中校服的方惜文。

顾辰是警察世家，爸爸也是一名刑警，由于工作原因，他们一家子搬到了方惜文的小区。也是那一天，他第一次看到了她，她身高不高，只有一米五几的样子，骨架很小，很清瘦，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她留着短发和空气刘海，是那个时候最流行的女生发型，她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但那一张绝美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容，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死气沉沉，像一个布娃娃一样。

后来在学校，他又看到了她。她总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低着头，抱着书，女生当中总是流传着她不好的言论，没有人愿意跟她当朋友，在男生当中她却很受欢迎，不过大多还都是因为她的长相。他总是忘不掉方惜文眼里的风平浪静，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没有什么能够撼动她的沉默，也正是因为这些那群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着她的生活。

“你凭什么让我原谅她们！”

一句话让顾辰的背后被冷汗湿了一大半，他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天已经完全黑了，他摸着自己的头从卧室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却发现除了上次回家已经馊掉的剩菜和几片面包，什么都没有。他又打开了柜子，发现还有一点泡面，看来今天晚上只能吃这个了。

“顾辰，生活已经够辛苦了，所以在吃的方面，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很久之前，方惜文对自己说。那个时候因为准备考试，经常会忘记吃饭，等到饿到不行的时候就也只会想到泡面，一种最快能够填饱肚子的食物，但方惜文很讨厌这些速食，觉得没有营养，便经常做一些便当放在冰箱里，微波炉叮一下就可以吃了。她的手艺很好，每次的便当真的色香味俱全。她其实并不是没有表情，只是没有人值得她的微笑吧。当初的自己还真的很是幸运，顾辰对自己说。而现在的他，没有了她，他只能打开手机外卖软件，看看有没有一些稍微有营养的东西。吃着外卖的同时，他还是忍不住打开ipad里面的案情资料看了起来，工作几年，早就养成了边吃饭边办公的习惯，觉得这样子效率更高，他一点点地翻看着资料，开始了头脑风暴。

叶子和顾辰高中是一所学校的，不过是隔壁班的，成绩不是很好，经常关顾教务处的问题学生，同时也是当年针对方惜文的女生当中尤为严重的一个人。她为什么讨厌她，顾辰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只知道，当所有人都只会在背后窃窃私语的时候，这个女生当着全校的面骂了方惜文一句“你就是婊子”，那一次是月考排名颁奖，她成绩很好，得了第一，就在她被叫到名字上去颁奖的时候，叶子拿着自带的小蜜蜂，喊出了这句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家境殷实，就算成绩和档案都不是很好看，但也不会因为这一句话被开除，但这对方惜文来说可以说是莫大的耻辱，她尴尬地站在颁奖台上，奖状在手里飞舞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仿佛怎么做都是错的。

顾辰很想上去帮他一把，可在犹豫间，老师叫了下一个人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只会在台下紧紧地攥着拳头，却无处发泄，他很想去惩罚那些欺负方惜文的人，可真的有用吗？他尝试过堵住那些碎碎念叨着的嘴巴，可却一拳头打到了棉花里，谣言越来越多，因为自己，让她陷入了更难得境地。

“顾辰，你别帮我了，没有人能够帮我。”

他是真的心疼方惜文，可自己却没有办法帮她挡下伤害，唯一能做的只有陪她一起疗伤。他低估了那些女生的危力，她们不会只满足于口舌，其中一些人还会付诸于行动，例如叶子。

顾辰揉了揉眼睛，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进去资料，脑子里的回忆就像一团浆糊，时隔许久见到她，自己的思路又一次短路了。她永远都有一种魔力，让自己的理性在一瞬间麻痹，父亲也说过，不同眼里里有不同的好人，因为人的立场不一样，顾辰是当了一个社会上正直的人，但对于方惜文来说，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正当一切都陷入僵局，顾辰的电话突然响了，是余梦梦，没头没尾地讲了一大堆，言简意赅来说，就是今天自己休息本来不想打搅自己，但因为经验尚浅，不敢一个人去跟法医对接，想着能不能让自己帮个忙，这个小姑娘总是这么咋咋唬唬的，不过好在工作积极认真，除了有点纸老虎的样子，其他自己也还算满意。这个职业并不是谁都热爱得起来啊。

“顾师兄，真不好意思啊，你看着，你回家还没来得及换身衣服我就又把你叫出来了……”话了，顾辰才发现自己居然连热水澡都没来得及洗上一个，身上这件衣服看来还要遭殃一会了。

叶子，在W市也算的是有名的富二代了，父亲是干珠宝起家的，家境殷实，叶子不是一个读书的料，高中毕业之后，父亲托关系让她随便进了一所大学混了一个学历，身高一米七五的叶子从高中开始就有一个模特梦，好在自身个方面条件不错，家里有些背景，这几年在W市的模特圈也是混得一帆风顺，本来下个月经纪人帮她签了一个外省的秀，结果这个月还没到30号，叶子就失踪了。再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身上有多处骨折和皮外伤，是从楼梯高处滚下来的时候造成的，多成细长条的伤痕，脖子上有一处明显的勒痕，很有可能就是致命伤，也就是叶子是被活活勒死的。很可疑的就是叶子的右手，神经系损伤，就算她没死，她的右手下半辈子也拿不了任何东西了。

局里最近的压力很大，叶子的父亲——叶深远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冲进了局里大喊大叫，叶子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叶深远很看重这个女儿，就算她读书不好，也不听话，但也是妻子和他唯一的孩子，他几乎把她宠成了公主，结果最后自己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一个大男人穿着西装跪在警察局前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希望一定要抓到害死女儿的真凶。

叶子作为圈内的人士，去世的消息被媒体知道之后，一下子就成了整个W市的焦点新闻，上头压力大的同时，更是让顾辰这些基层员工没日没夜地加班，调查监控，排除人物关系，分析案情。顾辰在某一个晚上去厕所洗了一把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好久没有剃胡子的大叔了。以前那个精气神十足、阳光帅气的顾辰似乎已经被时光喂了狗了，每次最累的时候，顾辰都会拿出手机打开照片，看看自己唯一一张和方惜文的合照，好在时间没有对她那么残忍，她还是跟以前那样漂亮。

“师兄，你在看什么呢？诶，这不是上次我们带回来那个女生，叫……方惜文对吧!”余梦梦凑过头看了看，说到。长时间没有新线索，所有人都陷入了僵局，叶子作为模特，社交圈子极为复杂，除了能排出意外和自杀，抢劫、情杀、仇杀都存在着可能，她是富二代。但死亡那一天穿得是她失踪前最后被拍到的那一身衣服，但却不能确定她身上是否有值钱的首饰被盗走，身上包里都是补妆用品和手机，她前前后后情感史丰富，交了很多的男朋友以及一些暧昧男性，简称‘鱼’，吊在那里，暧昧不清，有几次分手都是不欢而散，一一叫来询问，不是请了律师当挡箭牌，过来当个样板人，一句话都不说，要么就是有时间证人，证明她消失的时间自己都在外省或是办公，仇杀这一方面，叶子的个人行为很是不检点，有校园暴力的档案，在圈子里为了博眼球，上位，也得罪了很多人，她甚至还当小三登堂入室，踹走原配女友，跟很多人结下了梁子，到底是谁会气到想杀了她，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余梦梦看了好几天的资料，其中还是对那个被校园霸凌的女生格外关心，方惜文现在是在个人工作室工作，时间可以自由调配，叶子失踪前最后是去的方惜文的画室，之后就莫名其妙失踪了，还有一个时间线让余梦梦耿耿于怀，就是方惜文的弟弟——方惜凌，几年前因为杀人未遂被判入狱，而受害人就是叶子和另外几个失踪的女生，弟弟入狱，那姐姐会不会因此在几年后寻仇呢？

更让余梦梦不解的是顾辰的态度，他似乎及其纠结和犹豫，一反平日里雷厉风行的态度，带她回来问话那天也是，还没问多久，什么都没有问道，方惜文就莫名其妙过敏晕倒进了医院，如此可疑的人，为什么顾辰师兄不再去找她询问呢？

“你是不是认识她啊？”

“她是我的学妹。”

“资料上她是美院的学生啊。”

“高中的学妹。”顾辰累了，不想继续在走廊上回答这个问题少女刨根问底的问题，他跟局里请了一天假回家休息，身体告诉自己，再不给自己放假，自己就会成为全球猝死人员中的一个。

回家的路上，他还是会忍不住绕了一圈开到了方惜文工作室那里，工作室的名字叫沉默的记忆，由黑白色的艺术字组成，仿佛是在告诉着所有人，记忆也是会说话的，也是会表达的，只不过有些记忆可以说，有些记忆不可以说。他坐在车里，心跳跳得很快，每次都是这样，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够看到方惜文正巧上班或是下班，看到她继续生活着的模样，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一点吧。

很每次一样，顾辰只会停留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他会习惯性地从从包里拿出一颗‘秀逗’放到嘴巴里，很酸的外衣在嘴里化开，这是方惜文最爱的糖果。半个小时一到，他就会离开，大多数时间里，顾辰都不会在这里碰到她，他知道这种守株待兔的行为很蠢，他知道她住在哪里，但却宁愿在这里给自己营造了一个等待的梦。只要愿意等，梦，就不会结束。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看到方惜文从工作室里推门出来，穿了一件白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头发有些乱，手不停地揉搓着眼睛，大概是工作太久了，眼睛过于疲惫了，她手里拿着一大堆资料还夹着一个画画的ipad，走在街上，这时边上有个人匆匆走过，撞到了她让所有东西都稀里哗啦地掉到了地上，她狼狈地蹲在地上捡着东西，没有人帮她，顾辰看着，看着她不自觉地伸出右手去捡东西，却在伸出手的那一刻停在了空中，默默地收回了右手，用左手开始继续捡东西。

这么久了，还是没有办法习惯啊。也是，要我，我一辈子可能都很难改过来。顾辰狠狠地握紧了拳头，听到叶子死去的时候，顾辰心里想的是恶人有恶报，但顾警官要做的却是要找出这个杀死她的真凶。哪怕这个人自己也想让她消失。

“顾辰。”

“顾辰。”

“我的右手以后好像都不可以画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