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番外终章
此后,墨渊不再躲我。
我最头疼的道法课,仍由墨渊主讲。
他引经据典,讲的十分精彩,叠风子阑每每听得如痴如醉。
唯有我,单手托腮瞧着他,不知不觉便入了神。万千道法,博大精深,却枯燥无味,唯有他值得一赏,百看不厌。
晓得我神游太虚,每每课上,但凡提问,墨渊必定点我作答。
作弊之事,敦厚老实的大师兄是指望不上的;视线从一脸懵逼的二师兄面上一略而过,我暗自摇了摇头;唯有十六师兄子阑功课最佳,我恳切地目光终究打动了他。
依靠子阑的小动作和嘴型提示,我险险过关,免予抄经受罚。
因着这份地下党情谊,子阑与我越发默契,友谊一日千里。斗法时,子阑再也下不了狠手,倒是我越发勇猛,有两回还不小心奉送了他一对熊猫眼。
子阑说,自打十七生祭东皇钟,昆仑墟便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师父终日闭关,仙体每况愈下。直至云归上山,昆仑墟才多了一丝生气,师父少了闭关,多了鲜活的表情。
我惊诧之余,心中窃喜。
同墨渊习琴之前,我虽善筝,却对古琴知之甚少。只晓得古琴亦称瑶琴,有七弦,音色深沉古朴,余音悠远。
墨渊跟前,我隐瞒了善筝的事实,私心盼着他能手把手教我。古琴的指法与古筝截然不同,我倒也并未漏出什么破绽。
犹记得第一回古琴课,墨渊讲的是古琴的音色。
古琴拥有三种不同音色:泛音幽雅、飘逸、空灵,仿若天籁之音,故称天声;散音深远、雄浑、厚重,有如钟磬之声,故称地声;按音细腻、柔润而略带忧伤,极似人的吟唱,故称人声。天、地、人三者相互补充、相互辉映、相得益彰。
言语间,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撩拨琴弦,一一与我示范。柔和的月光随着他骨节分明的十指舞动。月光下,他宠溺的笑容,眉眼温柔,瞬间击中了我的心。
我逐月光,为你而来。脑海里蹦出一句歌词来。
我的手蠢蠢欲动,真想,真想摸一摸这双手啊。
都是月亮惹的祸,我仰头对着明月眯了眯眼。袖袍里,我的左手紧紧抓住右手。
望月流光,与君同赏。
衣袂流光,初逢未忘。
愿逐月华流照君。
曲有误,墨郎顾,古人诚不欺我。
时日不长,我便总结了一二规律。指法不准连续两回,他必亲手纠正我。
然而他并不傻,我的伎俩使了不过数回,他便察觉了。
又一夜,我弹奏一首新曲,故意将指法连续错了两回,他却没有上前纠正我。诧异间,琴音戛然而止。
抬眼一望,他已负手离去。
心中五味杂陈。早知如此,我老老实实奏琴便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啊。
我还沉浸于悔恨中,一卷书简递到跟前,惊喜抬头道:“抄经是吧?我抄我抄!”生怕他反悔,我的话语又急又快。
他似笑非笑,淡淡道:“为何罚你?我要奖励你。”
我想好的说辞全数用不上,一时语塞,几乎噎死。
奖励我?什么?奖励我曲子老是弹错?我的脑袋一片浆糊……
此时此刻,我可不敢随意接话,怕说错话,也怕说漏嘴不打自招。
他微微一笑,悠闲道:“倘若你每夜指法无误,课后我便亲自指导你练字半个时辰。”
“为何不是一个时辰?”我呆呆发问。
“太晚,会影响你休息。”
我接过竹简,展开一阅,正是那句“曲有误,周郎顾”。
“再弹奏一遍吧,我想听。”
莲池流水淙淙,虫鸣鸟声稀。清风满袖,指尖微凉,一曲流水倾泻而出。
那一夜,他执着我的手,我的手执着笔,共同书写了一阙词。
一阙我喜欢的词。
记忆深处唯有一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寻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