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明心（上）

月色幽幽，静夜无声。

长春宫主殿耳房。

明心换下一身缟服，就着飘忽的烛光，对镜摘下耳垂佩戴的细碎米珠坠子，手抚上鬓边的纯白绢花，意欲取下，却迟迟未有动作。

良久，明心叹了一声，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明日便要出宫，然而明心此时却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起身推开窗，最后一次仰望皇宫上空的夜晚。

夜幕沉沉，缺了一块的玉盘挂在半空中，清冷的月光无声洒满了紫禁城的一墙一瓦。

大行皇后的梓宫已移入陵寝。

此时的皇宫便不再闻见丝毫缟白之色、哀乐悲鸣之音。也是，皇宫从不会为一个人长久地停留，哪怕是皇后之尊也不成。

一如往昔，又是墙红瓦绿、丝弦靡靡的模样。

唯有长春宫里一片肃穆，烛火寂寂。

明心便在这寂静寥寥之中幽幽地望着月亮怅然若失，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大行皇后。

其实她并不得大行皇后喜欢。

究其原因，不过是“道不同”。

她被挑选至大行皇后身边伺候时，大行皇后尚在闺中，是富察氏精心教养的女儿，一言一行，皆是名门贵女风范。

都知道大行皇后出身大族，家世显赫，又是嫡出，备受家族宠爱，前路是看得见的光明。跟着这样的主子，不愁日后没有好日子，尤其是在主子被定为皇子福晋之后。是而，被挑出来的侍女们都卯足了劲地殷勤表现。素心、莲心、黄绮莹如此，自己也不例外。

且她心中亦有小小的私心。彼时大行皇后正跟着富察氏费心延请的老师学相夫教子、主持家事，以及旁的本事，一应是富察氏最精心的教养。她以为，大族底蕴，必是精心，若能习得一星半点，待她来日到了年岁出了嫁，也做了家妇，必定受用无穷。所以，她在侍奉主子之余，也跟着偷偷学了些。

刚开始，她很是敬佩富察氏的教养。大族便是大族，果真不是小家小族可比的，何况包衣奴仆？

可偷偷学着，学着，明心便慢慢觉出不妥来。

主家富察府教给女儿的本事自是无可挑剔，待人待物、管家驭人、掌家猫腻乃至于管教妾侍，方方面面都有。唯有一点，主家教女儿要光耀家族，为丈夫计，为儿女计，却独独忘了教女儿自爱，更多的是为母家计。

当一个奴婢有了自己的思想，并且是与主家背道而驰的，自然不为主家所喜。大行皇后察觉出她的不赞同，便恼了，只觉得她不知所谓，不过她到底是富察府费心费力调教出来的一等侍女，且能力不错，又并非背主，大行皇后出阁在即，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替代的人，便将她留了下来。

却也不喜她近身侍奉了，她被调去管理嫁妆私库，轻易不得往主子跟前去，私库里的东西取用都是素心或莲心来吩咐经手。

黄绮莹则改回本名，做了妾侍格格，大小也是主子了。

大行皇后嫁入宝亲王府后的日子并不难过，丈夫敬重，儿女双全，妾侍规矩，若是一直如此，以富察氏女儿的手段，倒也显露不出短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