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明天就要开庭了，周九良又带着孟鹤堂捋了好几遍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孟鹤堂虽然说的还是有点吃力但是表现已经比以往好了太多。周九良翻箱倒柜找出一件自己以前的西装给孟鹤堂换上，当孟鹤堂换好出来后周九良油一时的愣神，平时的孟鹤堂有些孩子气，整个人显的纯朴稚嫩，一靠近仿佛还能闻到点阳光的味道，今天换好西装打理好头发的孟鹤堂显的和平时反差很大，只要他不说话竟然还有几分飒爽之姿，周九良看着孟鹤堂想起来一句：潘安之貌，卫玠之容。

孟鹤堂才换上这身西服还不太习惯，挠挠自己的头说：“怪怪的。”这一说话就又变成了周九良认识的那个孟鹤堂，周九良走到孟鹤堂身边帮他整理下领带说：“哪里怪？怪好看的，这样精神，虽然你平时的穿着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明天那种场合肯定会有些凭外表去判断一个人的，这样挺好。”孟鹤堂没在说话，仔细打量着自己身边的周九良，半晌才悠悠的开口说：“你也怪好看的。”

周九良并没有接孟鹤堂的话茬，话题直接引到明天出庭的证人身上：“听说你那边有个证人，但是你没办法说服她出庭。”孟鹤堂接连点着头说：“嗯呐，是我的房东阿姐，她是你说的学习好的人。”周九良知道孟鹤堂说的是学历高，于是说：“带我去看看她吧，说不定我可以说服她呢。”

两个人回到孟鹤堂家，家里传来阵阵笑声，孟鹤堂麻利的开门，边开门边说：“肯定是回回和阿姐在。”一打开门里面的女人回过头说：“小孟儿回来了？”就那一瞬间门口的周九良像被雷劈中的了一般，孟鹤堂口中的阿姐也僵硬的像块石头，孟鹤堂看着两个人眼中都起了水雾，一时不知道该先安慰谁。

周九良看着眼前的女人哆嗦了半天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前紧紧的抱住了她，一遍又一遍的说：“我可算找到你了，我可算找到你了。”女人躲在周九良怀里抹了一把眼泪说：“你走吧，就当没见到过我。”周九良还是没有撒手，女人开始推搡他，可根本推不动，孟鹤堂和孟回看见了忙要去把周九良拉开，周九良突然像疯了一样说着：“别赶她走，别赶她走。”那女人看着周九良这样忙和孟鹤堂说：“我没事，他是我弟弟。”说完摸着周九良的头发安抚着他说：“姐姐不走，对不起，姐姐让你想起不好的事情了。”

周九良可算是平静了下来，可以正常的和其他几个人沟通，他清了清嗓子问：“周末，你怎么认识的孟鹤堂？”周末有点感伤的看着孟鹤堂，嘴的问题却是问的周九良：“你觉得他像不像一个人？”周九良当然知道自己的姐姐说的是谁，这么多年过去了，周末还是还是没有忘掉自己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孩子，周末的那个孩子是一个自闭症儿童，在他七岁的时候走丢了，孩子走丢之后周末和家里人大吵了一架，周母冲着周末大喊了一句：“你滚出我的家，滚！你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周末听完这句话摔门而去，再也没出现过。

周九良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他那时候小，不理解自己的亲人怎么说走就走？没有想到的是长大后的他竟然也会想逃离，逃离这个拿着我对你好来绑架自己的家。周九良说：“是有点像，那你就拿他当儿子养呢？”周末看也没看周九良，只是缓缓的开口说：“你不是也把他当爸爸对待？”周九良被戳中的心事不再说话，周九良和周末不愧是姐弟，把彼此的心思看的透亮。周末没了孩子，所以看到和自己孩子情况相近的孟鹤堂就忍不住想要帮扶一把；周九良从小到大没有和父亲正常的相处过，看到孟鹤堂对待孟回时他总是会产生恍恍惚惚的感觉，感觉孟鹤堂有时候会像他理想中的那种父亲。

姐弟两人相视一笑，孟鹤堂压根听不懂这周氏姐弟的体己话，孟回奶声奶气的问周末：“阿姐，我爸爸长的像你的孩子吗？”周末摸摸孟回的头，目光在孟鹤堂和周九良之间打量了一会说：“不像，更像你九良叔叔些，外甥随舅舅嘛。”孟回更听不懂了，可是他没有往下问，因为他看到自己的阿姐流泪了，周末用手托着腮，眼泪滑到腮边被阿姐快速的用小指抹掉了。

周九良没有和周末聊太多以前的事，两个人都不想提及以前，可是一时又说不出口想让周末出庭作证，周末看了眼孟鹤堂说：“明天我陪你去。”孟鹤堂大喜，拉着周末的手问：“阿姐，你肯去了，太好了。”周末拍了拍孟鹤堂的肩膀说：“当时我是为了躲九良，现在都见面了，没什么好顾及的了，明天见。”说完就和周九良一同走了。

九良在自己姐姐面前变得柔和了好多，他想撒娇但是碍于现在已经比周末高了好多拉不下面子，周末和九良肩并肩走着，时不时的说上一句自己现状，对于以前的事却是只字不提，周九良知道周末的心结还没有打开，她还是害怕提及过去。

开庭的这天终于到了，对方应该是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对周九良的态度极其不屑，可当双方一交锋对方的律师就知道自己不一定能赢，委托人和他说孟鹤堂是个傻子，可是为什么问的问题他都可以答上来。

周九良已经预判了对方一定会拿经济和孟鹤堂的缺陷做文章，他找了自己的朋友来证明在父母有智力障碍的情况下孩子也可以很优秀，孟鹤堂的店老板也出庭说已经提拔孟鹤堂当大堂经理，收入会比以前高一点，孟鹤堂坐在被告席高兴的直点头，想要站起来去抱抱谦大爷却被周九良按在了座位上，孟鹤堂现在一点点多余的作为都可能把孟回送到对方的怀中，周九良不能冒这个险。

对方律师又开始了一波攻击，他质问着孟鹤堂怎样给孟回一个健全的家庭，孟鹤堂回答不上来了，九良教他的，他背不下来了，只能喃喃着：“我爱孟回，我会陪着他长大，让他快乐长大。”对方律师揪着这句话再次提问：“你现在的经济情况怎样保证他能快乐？你爱他有什么用？你这个样子孟回不会在同学面前抬不起来吗？你的陪伴并不值钱！”孟鹤堂被这句话彻底噎住了，他无助的看像了周九良，周九良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慌，孟鹤堂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说：“我知道我这样子不好，我不好，额，我不好。”孟鹤堂本就对自己智力残缺这一点自卑，对方正好掐到了他的七寸，孟鹤堂逐渐失去了理智，愈发的坐不住，嘴里一直念叨着我不好，甚至想要钻到桌子底下去逃避。对方律师就是要孟鹤堂露出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样子，那样自己就可以按照原告说的，污蔑孟鹤堂有暴力倾向。

周九良没有去管孟鹤堂，他站了起来问对方律师：“您的意思是钱可以买来一切吗？包括爱和法庭上的公正？”周九良这个帽子扣的实在是太大了，买公正，还是在法庭上，哪个律师都不敢点头的，对方律师只能连口否认说不是，周九良点了点头说：“很好，那第二个问题，一位父亲的陪伴不值钱，那一位抛弃自己孩子的母亲，她那迟到且动机不纯的陪伴就值钱了吗？”对方律师哑了火，周九良冷静的说：“不值钱的是不合格父母的陪伴，而不是一位深爱着自己孩子的父亲的陪伴。”

对方律师又搬出来了马斯洛需求，口若悬河的说着：“按照马斯洛需求来说，最基层的需求是生存，他需要解决自己生存上的一些需求，才可以往更高处走，才可以往更高的要安全感要归属感，要尊重，直到最后的自我实现，所以说物质这方面是必不可缺的，所以为了可以让这个孩子有一个更好的未来，物质这方面一定要有一个很雄厚的基础，而孟鹤堂达不到，给不了孩子这么多。”

周九良听完很淡定从容的说：“我不否认，物质基础很重要，但是物质这一方面够用就可以，不一定非得追求十分的雄厚，我觉得一个孩子最重要的是应该有自己的一个方向，他要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有什么理想，有什么目标，再去想自己需要做什么。也就是说从马斯洛需求的最顶端来看，他先有了一个十分正确并且对自己十分重要的理想和目标，这是他想要实现的，他有了这个目标之后，他会努力去争取自己想要得到的，自己想要获得的一切，这样才会让他的生存面越来越大，让自己生活的越来越好，而不单单的只会依附着父母。如果一个人他只是为了获得一些物质，比如说钱，而去努力，去生活的话，你会发现他很难达到你所说的马斯洛需求的第五层，也就是自我实现，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他的路会越走越窄。但如果说他先考虑好了自己的目标，从而努力去达成的话，他的这条路会越走越宽。那么一个孩子他去确立一个目标一个理想，身边的人会给他很大的影响，我并不觉得一个为了钱可以抛弃自己才出生孩子的女人会给孩子带来什么样的正面影响，可能还不如一个努力生活担起自己肩上担子的孟鹤堂。”

说完这句话后周九良紧紧的盯着孟回的母亲，那女人被周九良盯的浑身不自在，眼神逐渐慌乱，对方律师想要扭转局面，他问：“那孟鹤堂是一位合格的父亲吗？”孟鹤堂只能摇摇头说：“我不好，我不是，我这不好。”说完指了指自己脑袋，然后接着说：“我第一次当爸爸，我很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在看其他爸爸是怎么做的，我也看书，我学怎样当一个爸爸，我第一次抱着回回的时候他好小，现在他都这么大了，他比我都厉害了，认识好多字，嘿嘿。”孟鹤堂声音带了些哭意，孟鹤堂说完后周九良问了一句：“在坐的各位想一下，孩子拿回家的家长教育你们有看过一眼吗？是不是为人父母的一眼都没有瞧过，反而是自己的孩子看完了全书？”在场有的父母听完这句话低下头。周九良接着往下说：“可是他在学着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对方律师接着问：“孟鹤堂你刚才说害怕，你在害怕什么？”孟鹤堂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害怕照顾不好回回……”对方律师打断了孟鹤堂的话说：“那是不是因为你自身的缺陷你才会害怕自己照顾不好一个孩子？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照顾不好孩子！”孟鹤堂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可是对方律师一直逼问孟鹤堂只好点了点头，对方律师笑了，他可算是攻出个口子了，他说：“一个承认自己没有能力照顾好孩子的人，抚养权怎样给他？”

周九良没想到孟鹤堂会承认，他的脑子飞快的转着，他站起来问对方律师：“那你有没有害怕自己照顾不好自己的孩子，害怕他会受伤，害怕他会误入歧途。”对方律师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这种顾虑，周九良摇了摇头问：“那您的孩子因为磕药被拘留的时候，您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害怕，会不会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孩子？”对方律师一下就愣住了，他没办法回答周九良的问题，他看了一眼陪着自己的妻子，她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想到自己的儿子，对方律师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周九良做了一下总结：“父母都会担心自己的孩子，都会害怕自己当不好父母，人之常情，不光是孟鹤堂，只不过大部分人不敢说出来，而孟鹤堂能够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大家，这一点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不应该成为攻击孟鹤堂的一点。”

问题过了几个回合，还在纠结一个健全家庭的重要性，周九良选择让周末为孟鹤堂作证，证明哪怕是孟鹤堂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孟回，而孟回的母亲不一定能。

周末坐到了证人席，说了孟鹤堂是怎样照顾孟回的，对方律师听完后问周末：“周小姐，您是在有父有母的家庭长大的，您应该清楚一个家庭中有父亲和母亲是多么的重要。”周末眼神里突然满是苦楚，顿了一会说：“我不清楚，我的父母帮我把路铺的很平，考什么学，学什么专业，什么时候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和谁结婚，什么年纪生孩子，生几个他们都为我计算好了。”周末说完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对方律师听出来了周末的话外之意，那就是她不想过这种被安排的生活，有这么一瞬间对方律师有点可怜周末。可是他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不错，对方律师不敢去看周末的眼睛，把头别过去说了一句：“多好，一切平平顺顺，这福气有的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周末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接着说：“你想要这种生活吗？像提线木偶一般，提着线的人从来不会听你说什么，只要你敢有一点忤逆，那你就是不孝，就是不知好歹。有的人眼中我得到了泼天的福气，可是我不想要啊，我想要当我自己，我想学我喜欢的东西，嫁我想嫁的人，我想留住我的孩子！他们给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他们都给我扔了，我不配有自己的想法，不配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我就像是他们养的一只小狗，到了年纪去配种，生的不好就另外再生一窝……”周末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孟鹤堂坐不住了，他拍着桌子大喊：“别问了，阿姐哭了，你们都别问了！”这么一闹，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到了孟鹤堂身上。

孟鹤堂看到他们不再去问周末后就冷静了下来，看着周末在别人的搀扶下离开，对方律师揉了揉自己眉心，想着这条线是继续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