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从岩石上滴落下来的水滴声单调而枯燥。

　　白妤看着那团青色的身影渐渐消散，仿佛耳边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像是陷入了死寂一般。

　　到最后，终归什么痕迹都消失了。

　　白妤深吸一口气，走出洞外，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她的表情很疲倦，好像一路从泥泞和沼泽之中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精疲力竭。

　　鼠仙终是不放心赶了过来，见她这般模样，立即跑上前，道：“火神无功而返，荼姚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抓到彦佑，你们都没事吧？”

　　白妤长长地叹息一声，面上浮现掩不住的疲惫之色：“他死了，我亲手杀的。”

　　鼠仙一震，连忙走进山洞去。

　　洞庭湖内，红衣如火的少妇听完白妤的话，静默良久，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白妤看不懂的情绪，似伤感，似决绝，又似无奈。

　　“误入迷津处，魂丧无归途。彦佑命该如此，你并没有做错。”

　　“其实……你并非无情，甚至更重情，他只是求而不得而已。”

　　——————

　　远处天际涌动一团墨云，层层下压，雷电忽起，瓢泼大雨倾盆而至。刚出了洞庭湖的白妤便当场被淋了一身通透，她变换了一把纸伞，去了一个地方。

　　求而不得的感情沉积在心里太久会酿成苦果。彦佑给了她最鲜明的例子，也怪她当初太大意，但即便时间倒退，她也改变不了什么，给不了的东西哪怕勉强也给不了，每个人心里的劫只有靠自己才能消弭。

　　而所谓感情的执念，究竟可以走多远，走多深？

　　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那是润玉朝她温柔微笑的脸。

　　——暮辞从凡间探查回来告诉她，彦佑近乎一个月的时间都带着锦觅在青楼眠花宿柳，最多的时候一天可以有十几个小馆伺候，这也是白妤更为愤怒的原因之一。

　　“这就是你让我痛苦的方式吗？”

　　白妤来到鼠仙给彦佑立的墓碑前，眼神晦暗不明。

　　她爱慕着的白衣少年，和她从此有缘无分也就罢了，而他要娶的那个人，还是一个不知贞洁和廉耻为何物的水性杨花，她岂能不恨？

　　“你本可以不杀他的。”鼠仙在一旁叹息。

　　白妤问他：“你在怨我？”

　　“他连喜欢你都不敢明说，”鼠仙一张老成的脸上悲哀顿现，“他太可恨，也太可怜。”

　　“他不可怜，”白妤说，“因为我不欠他，”白妤凝眸看向鼠仙，“你在为他心痛？”

　　鼠仙成仙之前，半生漂泊，却因为老鼠真身的原因受尽世人的冷眼与打骂，簌离当初救下他时，他刚刚渡劫成功，虚弱得被几个凡人绑在火架上烤，但即便是这样，他依然是道心未改，坚守为仙者的慈悲和怜悯，一心匡扶正道，才成了天界十二生肖之首。

　　她敬佩，且尊重，但千年风雨辗转，她身为魔女的本性也逐渐根深蒂固，她早就不再怜悯世人。

　　“我心痛不是为了他，”鼠仙说，他的眼圈微微发红，“而是为了你。”他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手掌慢慢落到了白妤头顶上。

　　白妤还是第一次见到鼠仙这个模样，不是以对待她洞庭湖少主的恭敬，而是以一种长者的慈祥和关怀凝视着她此刻的年轻：“我很心痛你，孩子，你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但你却选择了成为这样的人。”

　　他的手掌在白妤头顶摩挲了一下，才慢慢放下：“荼姚要处死火神带回去的锦觅，所幸花界长芳主及时赶到，为救锦觅，她们向天帝揭露了她为先花神血脉的身份。”

　　“天帝旨意已下，下个月便让她和夜神完婚。”

　　白妤浑身一震，居然这么快？

　　——————

　　天界。

　　落星潭。

　　眺目望去，七彩的晚霞铺满整个天空，一层层如同流动的极光，原是织女织出了云彩，提醒时辰已到傍晚了。

　　此时，人已散，灯已灭，润玉站在落星潭眺望着远方，只觉得那黑黝黝的宫闱仿佛巨兽的嘴，发散着欲将人吞噬的寒意。

　　当初，正是在这个地方，他遇到了那个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子，从此，执念起，心魔生……

　　白妤无声无息的走到他的背后，手里还带着要送给他的新婚贺礼，但看着他此刻如此落寞的身影，她只觉得如鲠在喉。

　　还未反应过来，前面的人忽然转过身，冰凉的额头抵在了她的额前，灼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脸上，钻进她的衣缝，拂过雪白的皮肤……

　　所有言语噎在了喉间。

　　润玉用一个紧密的拥抱传达着他对她的思念。

　　“你终于还是来了，我很高兴。”

　　白妤不会想不到润玉的期待是什么，但是……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一边，“润玉，既然婚期已定，那么，对自己好一点吧，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放心不下。”

　　“可是我好想见到你……”润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贪婪地吸取她的气息。

　　白妤一顿，死咬住嘴唇，她稳住呼吸，用尽全力克制想回报他的冲动。

　　“润玉，你别这样。”

　　“妤儿……”润玉放开她，默默地凝视她，他用手指轻滑过他日思夜想的柔美脸庞，“你想我吗？”

　　他那样渴望的眼神，沙哑的声音，动情的眼尾，以及脸上那温柔的触感，让白妤刚刚下定的决心，顷刻坍塌。

　　“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他蛊惑般的亲吻上她苍白的嘴唇。

　　“只要你想，我就给!”

　　错了!错了!

　　身不由己，心口不一，再这样下去她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白妤几乎是落荒而逃。

　　润玉在她身后，嘴角扬起狡黠的微笑。

　　他可算找到她的弱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