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相聚与别离

中秋节假，父亲接了姑姑和阿婆过来，表面上和和气气的，其实内里暗流涌动。

阿婆好似苍老了许多，头发全白了，手指全然是被岁月刻下的痕迹，听着若洲讲学校里的三两事，偶尔咧嘴一笑，若洲发现她的牙齿又烧了几个新的，她拍拍若洲的手，时不时想起什么唠叨几句，也就没有更多了。

在团圆里欢度中秋，魔女一边热情地介绍苏沐宜和阿婆认识，一边又积极地跟她介绍中秋节的习俗。还切了一块月饼让若洲尝味道，若洲想也白想地拒绝了，按照惯例，准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下一秒，这句话在沐宜面目狰狞的脸上得到验证，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着，“这是甚么东西！”憋红了脸才想起来一句，“难吃！”

若洲抢走杜湘宜手里的包装袋，“鱼翅海参燕窝”味的月饼，随即扫了几眼桌上的其他口味，“香辣牛肉”、“鲍鱼小龙虾”、“猫山王榴莲”，依稀记得当年在魔女的哄骗下尝了榴莲味月饼，那年的中秋节因为若洲刷了很多次的牙，所以印象深刻。

中秋节晚上，因为傍晚下了小雨，也就看不见月亮了。见宿舍群里旭凯和林洋也这么说，只见韩君山立即发了一张圆月图上群。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目睹同个月亮，只是不同所想。若洲心里默想着，“想见的其实不是月亮，是那个赏月的人。”所思所想最终都化为一口浊气。

又见君山发了一句语音，“哈哈哈，我奶奶说因为我们这边拜月亮。所以月亮来了我们这边。”

若洲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嘴角也被牵动起来。不知不觉中，魔女和苏沐宜已经在楼下冲他招手，也就下楼同她们一起点燃烟火……

清棉市清溪区，君山帮着奶奶将木桌摆好，由奶奶围裹上一层绣着八仙图的红布匹，又帮忙摆上一盘水果，一盘本子，一盒月饼，一盘白糕、黑糕和绿豆糕，两盏荷花灯。韩君山发完圆月图之后，又在旁边帮忙吹元宝，（一种黄色纸张叠成，需通过吹气变成鼓鼓的元宝状）。

奶奶喊了妹妹去拜月娘，君山瞧着下午陪小姑娘买了一堆可爱的本子，如今已经整整齐齐地出现在拜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奶奶说的，新买的文具拜了月娘就会受到庇佑，保佑孩子读书聪明，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虔诚地跟着奶奶念着祈祷的语言。

一转眼又偷偷在君山耳边用普通话说，“我们老师说，这种行为是封建迷信，不能信的。”君山好笑地揉着她的小脑袋，“迷信是指凡事都依赖神明而不相信科学，这个更应该说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吧。”

“不知道。反正会有好吃的。”小丫头一直对桌上的林擒虎视眈眈，就等着烟炉里那三根长香烧完就可以收回贡品开吃了。

君山将她抱在腿上，捏捏她的小脸蛋，“你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小姑娘撅得嘴翘得老高，“我会的可多了！我会语文、数学、英语！我还会给爷爷奶奶捶背！还会给阿嬷数珠子！”

奶奶闻言见君山投来幽幽的目光，目光扫向远处，“电视上说老年人应该多动动才不会得老年痴呆。”

君山一脸的担忧，“阿嬷，你眼睛不好还是不要绣花了。”“他们给的赡养费不是够我们生活的吗？而且我也找到一份兼职，到时候再申请助学金，是足够支付我生活费的。”

奶奶笑着说，“真的是太闲了所以找点事情做。”又嘀咕了一句，“乐奴仔呢南免想卡周。”（你个孩子不要想太多。）

君山默然，听到动静，帮着爷爷将桌子挪到阳台边，爷爷一边烧水，一边听着他们的话，“我听人说大学生生活费都是一千多两千，我们每个月也就分一千五给你。不够了再告诉我们。”

“够的。而且暑假打工我也攒了一笔钱。”

“后天什么时候走？”

“后天上午八点的车。大概四点到学校。”

“那明天晚上开车带着我们去一趟东海岸大桥，隔壁老李说那边还挺不错的。”

“阿公，我驾照才拿不久哎。”

“考驾照不就是为了开嘛。”

君山也觉得在理，只是自己的车技……自从考了驾照后，再没动过车。而那辆车是父亲作为成年礼物送的，大概是有意弥补这十几年的亏欠吧。可如果有意弥补，又怎么会这么多年来不曾关心一句。

沉默的几分钟，爷爷也就将茶泡好了，奶奶问道，“我买了一套小茶具，到时候要不要带去学校？”

突然其来的惊喜，“好啊，长什么样子？”跟着奶奶回到厨房，见到一套小巧的冲泡茶具时，阴霾一扫而空。

由于东海岸大桥刚开通不久，所以很多人前去那边吹吹海风，打卡拍照，中秋节晚上也就一直堵车到凌晨时分。

隔天一早，君山就被奶奶喊起来，麻溜地收拾好行李，奶奶还给了他一罐爷爷私藏的凤凰单丛，君山偷笑着收下。

爷爷又给他剥了一颗柚子拿保鲜袋装好，临行前还给他微信转账两千元，说是隔壁老李的孙子教的，还沾沾自喜自己比奶奶上手快。

在楼下搭上车时，距离发车还有一段时间，君山放好行李箱和背包后，和振宇坐在靠后的一排，推开遮挡窗外的窗帘，愉快地同爷爷奶奶招手，某只猪妹妹还在家里的大床上睡得正香甜，君山离开时不禁轻轻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

由于有些人迟到了，车也就一直处于启动状态，窗外的爷爷奶奶仍然仰望着大巴车里的自己，发语音跟他们说可以回去啦。爷爷回他说没事，不着急的，可以再等会。刹那间，本来愉快离开的君山从他们眼里捕捉到了浓到化不开的不舍与担忧。对视的几秒里，有了某种羁绊，心里的不舍险些从眼眶里显露出来。

君山也就装作轻松愉快的模样和旁边的振宇聊天，不敢再多看一眼窗外，他害怕再多看一眼，眼泪将溃堤，而自己可能更让爷爷奶奶忧心了。

汽车启动的时候，所有事物都在往后退去，连带着爷爷奶奶的身影逐渐渺小，直到退出视线，只是他们一直挥手的模样仿佛录在了脑里。突然意识到下次见面将是国庆的七天，再下次是遥不可及的寒假，仿佛一上了大学，故乡也离他远去。

内心的悲戚很快在聊天中被埋进心底，君山计划着大学毕业就回家乡工作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这样的离别不知还能有几次。

在休息站停歇时，君山和振宇下车买水，和振宇分享奶奶塞进他包里的面包，两人随意地坐在美宜家门口啃面包。

“哎。”振宇推了推他的手肘，“你看那个是不是林秒。”

君山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还真是高中同班同学。没想到望过去时女孩也回过头来，眼里闪着意外与惊喜，朝着他们两个愉快地奔来。

只是当她在君山旁边坐下时，语出惊人，“君山，能当我男朋友吗？”

君山闻言被咬下的面包呛到，猛咳了几声。振宇连忙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林秒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忙接过君山的水给他拧开。

吃过午饭的若洲回到房间收拾东西时，想到当时在手机里列了清单，点开手机时看见宿舍群都在八卦韩君山的恋情。在若洲一脸“我错过什么了”的疑惑中，点开了朋友圈，韩君山赫然发了一句，“我女朋友。”还配了一张两个人的合照。

若洲点开了照片，刚刚那句话仿佛在心底燃放了一颗炸弹，本来下定决心的勇敢，也像乌龟一样缩回壳里。照片里是两个人柔情蜜意地笑着，韩君山还将手搭在那个女生的肩膀上。如若照片是纸张的话，可能早已被若洲灼热的目光烧出一个洞了。

又盯着那个女生看了几眼，五官精致，个子中等，打扮时尚。不耐烦地退出朋友圈的界面，翻出他本打算压箱底的花衬衫。

心底的阴郁鲜少上脸，也可能是习惯了面无表情的模样。收拾好行李下楼时，魔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前天不是还嫌弃我眼光不好吗？”

走到若洲身前替他理了理领子，“生动形象地诠释了斯文败类这个词呐。”

“姐。”顿了好几秒，还是开口道，“过几天陪我去买秋冬的衣服吧。”

反应过来的杜湘宜忙追上若洲的背影，“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嗯。”

“怎么了？！喜欢的女孩子被人抢了？”

若洲瞥了她一眼可以闭嘴的眼神，“你买衣服我买单，成交？”

看中若洲小金库许久的杜湘宜补了一句，“沐宜也可以带上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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