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雨夜的感冒药
------
台风过境的周五,江瑾在公司加完班才发现伞落在了地铁三号线上。暴雨砸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上噼啪作响,织成道密不透风的水幕。她缩着脖子冲进雨幕时,帆布鞋瞬间被积水浸透,冰凉顺着脚踝往上爬。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胡文煊的名字,消息只有三个字:“在楼下。”
黑色 SUV 的车灯穿透雨雾,像两束劈开混沌的温暖光源。江瑾拉开车门时带进半车寒气,胡文煊递来的珊瑚绒毛巾还带着烘干机的温度,绒毛蹭过脸颊时痒得她直缩脖子:“刚开完会路过。” 他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青筋随着握方向盘的动作轻轻起伏,和平时抱着吉他安静弹唱的样子判若两人。
车厢里飘着淡淡的雪松味,是他常用的车载香薰。江瑾擦头发时,目光扫过副驾储物格,半露的建筑杂志封面上,正是她上周在茶水间跟同事念叨的新锐设计师。书签精准地夹在专访那页,页脚还折了个小巧的三角。雨刮器左右摆动的节奏里,喉咙突然痒得像塞了团晒干的棉花,止不住的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感冒了?” 胡文煊打转向灯靠边停车,动作流畅得像在赛道上漂移。他从后座拎出个银色医药箱,透明收纳盒里的药按功效分类得整整齐齐,感冒药的铝箔板上还贴着鹅黄色便利贴,字迹清隽:“饭后吃,每日三次,忌辛辣。” 他拧开保温杯找温水的动作很利落,像演练过无数次。
回到合租屋时,江瑾的喷嚏打个不停,涕泪横流的样子活像只被雨淋湿的可怜虫。胡文煊把她推进浴室:“热水冲十分钟,水温调高点。” 磨砂玻璃门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江瑾望着镜子里通红的鼻尖,突然想起他上次在厨房剥蒜时,无名指上的月牙疤浸在水里,白得有些晃眼。
穿好他递来的厚睡衣出来时,客厅的暖光灯已经亮起,27 度的恒温让玻璃窗蒙上了层薄雾。胡文煊蹲在大理石茶几旁调电子温度计,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块被打磨过的和田玉。“37 度 8,低烧。” 他把体温计甩到 35 度以下,突然伸手探她的额头,掌心的温度比电子屏上的数字更滚烫。
江瑾像被烫到似的往后缩,后腰却撞翻了身后的不锈钢垃圾桶。哗啦啦的声响里,胡文煊伸手扶她站稳,两人的影子在地板上重叠成不规则的形状,像幅被雨水泡软的素描。“别动。” 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顶,带着刚煮好的姜汤辛辣味,“姜汤要趁热喝,凉了会更辣。”
姜糖的甜辣在喉咙里炸开时,江瑾看见胡文煊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工作。屏幕蓝光映在他脸上,睫毛的阴影随着眨眼的动作忽明忽暗。她突然发现他的电脑壁纸是只三花猫,黄白相间的毛色和小区楼下那只总蹭她裤腿的流浪猫长得一模一样。
“你也喜欢猫?”
“嗯。” 他保存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个温柔的弧度,“以前养过一只,跟你一样爱偷喝牛奶。” 江瑾刚要反驳自己才不会偷喝,就被他塞了颗润喉糖,柠檬味在舌尖漫开时,听见他轻声说:“今晚我睡沙发,有事喊我,别硬撑。”
后半夜的雷声把江瑾惊醒时,客厅的暖灯还亮着,调成了不刺眼的夜灯模式。她扒着卧室门缝望出去,胡文煊蜷缩在亚麻色沙发上,怀里抱着个她织坏的抱枕 —— 那是她初学钩针时的失败品,歪歪扭扭的针脚像条毛毛虫,他却一直摆在客厅当靠垫。他大概是怕吵醒她,连翻身都放得极轻,呼吸声均匀得像首安眠曲。阳台的风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像在替她数着他翻身的次数,一共七次。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爬上沙发时,江瑾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条藏青色毛毯,边缘还绣着只歪歪扭扭的小熊,针脚和那个失败抱枕如出一辙。厨房飘来白粥的香气,胡文煊系着米白色围裙的背影在晨光里晃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月牙疤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像幅被熨烫得平平整整的生活画。
“醒了?” 他转身时,发梢沾着片不知从哪来的银杏叶,大概是开窗通风时飘进来的,“白粥配橄榄菜,医生说清淡点好。” 江瑾望着青花瓷碗里卧着的溏心蛋,蛋黄微微流淌在蛋白里,突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或许是生活递来的颗糖,裹着有点呛人的姜味,却甜得让人鼻头发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