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见故人

古人言，父母为子女计，其计必长远。有人说只有人成为父母时，他们，才会成为一生中最强大不屈的时候，也并不完全是错的。就连《红楼梦》都说，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而这些，放在聂老家主身上，则更是如此。为了让聂明玦和聂怀桑以后更好接管聂家，这位一生光明磊落的汉子，把自己的阴谋诡计在这几年都快用尽了。也护住了聂家兄弟几年安宁生活。

只是，聂怀桑没有想过，他的父亲，这辈子，还是这么早的离他而去。他仅仅，多活了五年！

聂明玦抱着聂怀桑，把头埋进聂怀桑肩膀，声音颤抖，“怀桑，别怕！大哥在……大哥，会永远陪着怀桑的。”

可是大哥，你知道吗？再过不了几年，你也会舍下怀桑走的，然后，是阿缘，云生，兰香，明月……

聂怀桑闭着眼，父亲，大哥，你们知道吗？你们走后，怀桑，会成为你们最讨厌的那种人。汲汲营营，心狠手辣，手上沾满了鲜血……

上辈子，他死之前，江家金家已经被他孤立逼迫不得不仰仗于蓝家和魏无羡。而这辈子……

“少主，二少爷。”年老发白的聂家管家慢慢移到聂家兄弟面前，把手中东西捧到二人面前，“这是老家主，嘱咐聂德交给二位少爷的。”

“多谢……德叔。”聂明玦说。

灵堂前，披麻戴孝的聂家兄弟跪在聂老家主灵柩前，聂明玦在左，聂怀桑在右。

青蘅君领着蓝启仁和自己的两个儿子前来，他拜祭完后怜爱的看了眼聂家兄弟，对蓝启仁道，“聂兄于我有恩，曦臣忘机与他们年纪相仿，你让曦臣忘机去安慰他们一二吧。”

两年前，聂老家主赠青蘅君一株绮罗鬼雕兰，救了青蘅君夫人一命，保住了青蘅君爱妻性命。

可是，当青蘅君意欲赠清心曲与聂老家主助其延长寿命时，却被蓝家几位长老阻止，这对于青蘅君而言，便是恩将仇报。如今，他无论如何，也要弥补一二，让聂明玦兄弟不要那么辛苦。

蓝启仁自是明白兄长这一年来的悔恨，也便私下嘱咐蓝曦臣与蓝忘机好好与聂家兄弟相处。蓝曦臣见过自己母亲临死，父亲痴绝的画面，所以，他对帮助过自己一家的聂老家主很有好感，可他毕竟是个孩子，更没有人注意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聂老家主于自己，于蓝家有恩，蓝家应当将清心曲相赠于聂老家主，以还大恩。况且，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不是他日夜学的大道吗？那为何，为何因为怕温家忌惮，就要如此行事？这是君子之风？不！这分明是小人行径！

自诩君子的姑苏蓝家，竟是这种人！这比什么，都要让蓝曦臣为之痛苦。昔日，他有多自豪于自己蓝氏子弟的身份，有多用君子标准要求自己，这一年来，他的内心就有多怀疑“君子”二字。我这些年来学的，坚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就是那纸上谈的兵，理应当做一纸废书的伦理纲常？

而蓝忘机倒没有那么多感觉，他性格肖父，一贯是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就不会改变的。不过对救过自己母亲的恩人的两个孩子，蓝忘机自是有一番好感的。

不过，二人皆是晚辈，又还没有到他们拜祭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在北诀苑等着。当他们听到叔父传话让他们去寻聂家兄弟时，二人皆正了衣冠方才出去的。

而在后花园中，因为家主离世，这里四处挂着白布，又因是暮春，百花俱凋，更添几分落寞。几只聂家养的白隼不时哀鸣盘旋，更叫人难过。

聂明玦扶着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的聂怀桑，对着蓝家兄弟行了一礼，“多谢二位前来！请待明玦感谢青蘅君心意。”聂明玦一向主张恩怨分明，况且，青蘅君为了他们这些外人甚至同蓝家长老们争吵，已经是很好了。“怀桑年幼，性格胆怯。还请二位多多照看一二，聂家还有琐事，在下先行一步。”

蓝曦臣在心中不免赞叹聂明玦一句进退有度，心中更起了结交之意。“聂公子请便。”

蓝忘机却是看向了聂明玦怀中护着的聂怀桑，小小的孩子长得十分清秀，一双眼眸仿佛是家中珍藏的蓝安先祖绘画的菩萨的眼睛，千帆阅尽，依旧澄澈出尘。但是他眼眶通红，更像是他在后山见过的兔子。白白的，软软的……

蓝曦臣只看蓝忘机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思所想，便笑着过去，“你是聂家二公子，对吗？在下姑苏蓝氏蓝涣，字曦臣。这是在下弟弟，蓝湛，字忘机。”

聂怀桑不愿在这故人面前丢半分聂家的颜面，也抿紧唇，“见过两位。在下清河聂氏怀桑，无字。”

意外坚韧的孩子呢！蓝曦臣心中小小的轻视消散干净，蓝忘机低下眼，俊俏的脸依旧是冰冷一片，只是双眸中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还请二公子珍重。”蓝曦臣在自己弟弟仍在纠结还说什么时开了口，没办法，再这样，他们是要在这里罚站吗？

聂怀桑心中出现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你不是我，你凭什么叫我珍重？”

我大哥死在金光瑶那小人身上，我聂家多年基业被金家夺了七七八八，我的云生又因金凌而死……

蓝曦臣，我的好二哥啊！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原谅金光瑶？你有什么资格叫我珍重？

就因为，这些没有发生在你身上吗？

是啊，因为，丧兄败家的不是你，深恩负尽的不是你，死生亲友的不是你。所以，你才可以这么轻易的叫我原谅。

蓝曦臣被少年冷漠的眼眸吓到，震惊，惊讶，了然……最后，定格在自己内心里一直被自己刻意忽视的黑暗……

“怀桑告退，二位请便。”

蓝忘机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他惹聂二公子生气了？也对，他们不是他，又怎么懂他的痛呢？只是，好想成为他的朋友，好想，他难过的时候可以陪着他。

蓝家两兄弟抱着各自的想法回了自己在聂家的客房，那一晚，明月皎洁。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蝼蚁，死了便是死了。太阳依旧升起，明月依旧皎洁。只剩下背负着失去至亲之痛的人努力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