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终）

8

此时，洞中所有的人，石壁上的三个和洞底的小男孩，以及匆匆起来的老哈奇诺，都听到了类似龙卷风的呼啸。

那仿佛裹挟沙石的狂风在黑洞中回旋一遭，它的边沿擦过了洞底几星火把凑合的微弱光晕，让人们看清了井然有序的燕阵，那闪着金属光泽的小精灵汇集的洪流。

哈奇诺急向岩壁上的伙伴高声报警。可他的叫喊未出口便被万千翼翅鼓噪的喧哗掩埋。旋风倏尔腾起，扑向洞壁上那几星移动的火光。

最下面的哑巴抱住竹架层层下滑。老P机警地将火把插入石缝，借着下面火把的余光朝竹架挪近。

他的火把立即被燕群扑灭。

岩壁上仅存最高处的那团亮光。

顷刻间，那亮光也被无数纷乱的身影遮挡，变得闪烁不定。

波仔拧亮手电，让老人劈手打落了。因为电筒的强光也许会更加激怒燕群，给岩壁间的伙伴带去更多的麻烦。

下到地面的老P就接过哑巴的火把，点着了一小堆换下的枯竹。大洞四壁都被闪闪火焰映亮了点儿，他们便远离火堆，隐身于几块巨大的坠石后，关注着被燕群围困的大胡子。

9

大胡子跟燕群的前锋接上了火。最初不过是一小群身强力壮的雨燕。遭受冲击的第一瞬间，他一缩脖子，将头脸贴上石壁，本能地护住了自己的眼睛。

惊恐中紧咬的牙关总算没放弃火把。

他稳住身子，腾出右手抓住火把，向身后奋力挥舞。熊熊燃烧的树脂火焰一连击落了好些燕子，也迫使燕群弹雨般的第二轮冲击绕过了他。

重新叼住火把，大胡子又向下移动。

刚移下数米，第三轮冲击袭来，更多的利爪尖喙击上了他的背脊。一股腥热的气浪扑灭了火把之后，更恐怖的嘈杂逼近了他。

健壮的采窝人猛吸一口气，将背部肌肉绷紧成铁板一块。但即使钢板也经不起顽强的反复啄击，剧痛之中，他知道自己背上被凿开了许多洞眼。

他忍住痛，解开腰间缠绕的尼龙绳，系住网兜做成一个流星，拼尽全力抡开了。

下面的伙伴再也不能顾及自身安全了，他们各自抡起了燃烧的干竹，挥舞着，吼叫着，指望吓跑攻击大胡子的燕阵。可是在金丝燕制造的巨大声浪中，无论是吼叫还是竹筒燃爆的炸响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燕群根本不予理睬，只是不断变换着阵势，一拨接一拨地攻向大胡子。

那人的反抗完全无效了，眨眼之间，尼龙绳被燕子遮盖，沉甸甸地垂吊下去。再也舞不动“流星”的汉子撇下那东西，伸出他那同样伏满了金丝燕的手臂，抽出了手电筒。

手电挥舞的光轮只转了数圈就脱手而出，坠入洞底……

10

流星般飞坠的电光提醒了下面的人。他们拧亮了各自的备用手电。老哈奇诺不再阻拦。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那帮小生物已经动了杀机！大胡子……大胡子完了！他在心里叹息着，却仍然卖力地往火堆里扔干竹，制造出更大的亮光和爆裂声，指望惊走燕群，在最后的一刻出现奇迹。

火焰的余光和电筒交织的光圈里却看不见大胡子，只有一大团蠕动着的、由鸟儿集结成的疣子，一件可怕的“蓑衣”，一只成熟的葵花子盘……

旋转的燕子烟云继续朝那儿聚集。

终于，那人粗壮的手臂再也悬吊不住不断剧增的重量，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胆的惨叫，从数十米高处失手坠落。

轰的一声，密集的燕群分开，霎时散布整个洞穴。下面的采窝人猛然醒悟，他们飞奔出洞，逃上渔轮，拽一溜儿突突突突的机声逃向西边的大海……

燕群集结的浓雾一口气追了好远。

尾　声

“爸，前面就是金丝燕居住的小岛！”小女孩趴在船边，高兴地报告。

孩子没记错，他们又回到了那一小串荒岛。岛上绿树依旧葱茏，但只能望见小群的雨燕。繁殖季节刚过，燕子的数量应该成倍增长啊，怎么反而减少——难道新生的雨燕后代都离开了这儿？

女孩并不在意。她高擎着望远镜追逐飞舞的雨燕群，寻找她的304。

“别找啦，你找不到它的，”父亲说，“它那么小……”

“可是它能看到我们！”女孩固执地搜索着，“说不定，它又会飞到我们头顶上来！”

燕群却不再靠近。它们逃避着海轮，匆匆绕到小岛的背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