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带新人这种事情不好做，尤其是当这个新人说不得训不得的时候。

　　年仅十八岁的小师姐最近天天掉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每天早上照镜子都觉得，秃如其来。

　　她先是跟着岳哥听了一场他带人说的相声，张云雷作捧哏的。

　　一场下来场子里的气氛说不上好不好，毕竟有岳哥在，观众还是给面子地鼓掌发笑。

　　再看辫儿哥呢，他还是不敢说，手足无措地站在岳哥旁边，她看了都觉得他是来听相声的。

　　相声四门功课，说学逗唱。

　　说相声不张嘴可还行？

　　她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让张云雷站桌子外边儿，逼他说。

　　他回来已有两个月有余，相声也只学了两个月有余，现在上台只能拣着他擅长的来。刚起头不怕演砸，怕的是怕。

　　怕演砸才会演砸。

　　张小辫儿擅长的，太平歌词呗。

　　于是小师姐安排节目时选唱的多的使，一段活儿多使两次也正好给他压活儿了。

　　下午场和晚场她还是固定在广德楼，和搭档林生说，午场就说不上了，有时候在天桥，有时候在湖广会馆，全看张云雷这天跟哪队走了。

　　一般来说张云雷都跟随师父的脚步，师父在哪他上哪，商演除外。因为这，郭老师又过上了亲自教徒弟的生活。

　　过了一个星期吧，忙碌的小师姐和忙碌的老师父终于有时间聚在小书房里唠唠嗑了，师娘给沏的茶准备的点心，让这爷儿俩好好说会儿话。

　　时间不急，他们先是聊了一点儿关于评剧的事儿，继而聊了河北梆子和京韵大鼓。郭老师想听她的大鼓书怎么样了，他俩就说好了过几天安排上一场。

　　今年师父联系上一位早年撂地的老先生，准备向他请教点儿东西，多数是关于一个几近失传的段子。可就怕中间有人作梗，他想让小翘儿去替他走一趟，她也满口答应了。

　　既然话题说到了相声上，爷儿俩就不得不说说关于张云雷的事儿了。

　　“你瞧着他，怎么样？”郭老师先发问。

　　“这——还得要时间呢。现在怎么也是不够瞧的，以后只要是能认头学就不怕他在台上站不稳。”他学相声的时间尚短，本领才学还不能展现。

　　“他还算上进。”郭老师呷了一口茶水，对这一点还算满意。

　　“爸爸您还不了解他嘛？兴许他现在差着点儿，可他会变好的。”程翘对他倾注了十二分的信任。

　　没有一天成角儿的演员，她觉得他只是需要再下功夫。

　　想当年，她天天跟在他后边儿跑，跟他学，可如今倒是要她来拉他一把了，不免让人唏嘘。

　　“我觉着得让师哥逗——他不适合捧着。”

　　郭老师点点头，自打他回来，只要郭老师有时间张云雷每场演出他都会去，心里早就有了评判。

　　“还有就是孟哥——孟鹤堂的事儿。”

　　“他有什么事儿？”他那么叫人省心。

　　“您倒是听他的听得少。”郭老师确实是没听过几场孟鹤堂的相声，这个徒弟挺有灵气，他是放心小孟儿的。

　　“要我说，他也该站桌子外头。”

　　“这事儿你和他说过了吗？”

　　“还没有，我拿不定主意。他心思细，要是以为我是说他说的不好不就坏事儿了吗。”

　　郭老师笑她“你还有怕坏事儿的时候？”

　　“事关一个演员的发展方向，我哪儿敢瞎胡闹？”瞪眼说瞎话儿呢。

　　“死鸭子嘴硬。”郭老师笑骂她，刚才说小辫儿的时候怎么不见她怕呢？

　小翘儿从小就粘小辫儿，小辫儿走了的时候消沉了好一阵子。

　　因为被烟花炸伤而停演的一年里她很孤单，每天看着家里人为了演出奔走她心里自然羡慕，可看了也不免有些悲凉。她自己在家里做一个留守儿童，再回台上也都没观众记得了，孟鹤堂就是这个节骨眼儿上来德云社的。

　　她没有搭档，没有粉丝，没有固定演出，哪场缺个唱曲儿的她就顶上去。小翘儿生命里最籍籍无名的日子，是孟哥陪她走过来的。

　　孟鹤堂虽说和谦儿大爷有几分关系在，可进德云社也是正儿八经地考试进来的。小师姐对他印象十分深刻。

　　不单单是因为之前谦儿大爷领着见过面，还因为他在考试前咨询了德云社招生考试最有经验的一位前辈，张鹤伦。

　　众所周知，张鹤伦考德云社考了三回，并且这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于是他的忠告就是要实诚。

　　小孟儿本来就是个老实人，私底下人性好着呢，除了能祸祸点儿没啥缺点。

　　她看见俩人凑在一起，张鹤伦一脸沧桑孟鹤堂一脸“受教了”。

　　真的，差点儿就没憋住笑。

　　“诶您说我干嘛呀？说小孟儿的事儿呢！您说他站外边儿，成，还是不成？”程翘挺着急，她想着孟哥现在这样说下去，时间长了再把那点儿热情磨没了，到时候站桌子上头都没用了。

　　“小孟儿哪天有演出？”

　　“明天没有...后天！后天我让三哥给安排一场，您看看再决定。”事情好歹有了眉目，她也了了一桩心事。

　　师父这边还有点儿关于新徒弟的事，传习所的学员们终于有了一批不错的苗子，高老板给挑了几个好的，让程翘安排，一场演出再让郭老师看看能耐，要是好就准备收徒了。

　　“得嘞师父，明儿我就去传习所瞧瞧高老板挑中的人。”她应下了。

　　这是好事儿，师父替祖师爷传道授业。

　　别无他求，只希望他们能不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