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遇刺

　　皇帝突然给珞熙和裴照赐婚。

　　那是一次宴席，庆贺太奶奶寿辰，皇帝八成是吃错了药，忽然提及珞熙的婚事，倒霉孩子裴照被点名，于是赐婚一条龙，成了驸马爷。

　　活该，别指望我会帮你说话。虽然你经常保护我出宫，但你没长嘴，那我也没长嘴。

　　珞熙开心得要飞起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自然是欢喜的。看着她高兴的模样我就在想，为什么当初嫁给李承鄞时我没这么兴奋呢？

　　我没那么喜欢他。

　　不同于小枫，这时候的小枫已经喜欢他了，所以会难过，会觉得这段政治联姻度日如年。而我不喜欢他，除了不能在承恩殿里养面首这一点，我没有什么不满的了。

　　如果李承鄞能少来承恩殿几次我就更满意了。

　　噢，我忘了，承恩殿没了，现在是我死乞白赖住在丽正殿里，吃着本应送去书房的绿豆汤，趴在李承鄞睡的那张圆床上。

　　刚刚还不小心往床榻上洒出了几滴汤汁。

　　李承鄞不让我在床上吃东西，他素来爱干净，对我把零食搬上床来吃的行为，训了我不下十回。

　　锦儿和我说，他是害怕我再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搬上床，比如烛台什么的。他那次是真的被我吓坏了，现在整个丽正殿的宫灯全挂得老高，时时都有内仆局的宫人跑来检查，生怕一不小心我又把丽正殿给烧了。

　　可承恩殿的那场大火，哪里是一个烛台就能烧起来的？

　　我捏着桌案遗落的信笺抿紧了唇。

　　信里是大火当日蜉蝣的行踪，李承鄞终于还是知道了。

　　李承鄞今日很晚回来，我捧着新写的戏折子找错漏，夜里光线不好，我看了很久，翻页时两眼发白，揉捏眉心的时候李承鄞刚回来。

　　他刚见完柴牧，准备对付皇后。

　　高相与皇后狼狈为奸，扳倒高相的前提便是分裂高相与皇后，切断高相后路，两根筷子不易断，一根筷子容易折。

　　按照先前的谋划，李承鄞故意透露明日欲揭露生母顾淑妃遭皇后毒害一事，皇后担心事情败露，今夜一定会派容霜来杀人灭口。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神情颓靡地坐在我身旁，慢慢靠过来。

　　“你说，刺客会来吗？”

　　我捏着手里的戏折子愈紧，许久又松开。

　　我在等。

　　他也在等。

　　他的风寒还没有好全，时不时会听见他压低声音咳嗽，这时我就会警惕地望向窗棂，或是门扇，又或是头顶。

　　他瞧我警惕得像只小猫，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居然还有心情开我的玩笑。

　　“你比我还紧张，是不是害怕我会死？”

　　我没回话，心里的算计在嘴里弯弯绕绕好几圈，最终还是被我憋了回去。

　　为了引诱刺客，整个丽正殿的宫人比平常少一半，对外说是太子心情不好不用留人伺候，实际上留下来的都是心腹。

　　静谧的宫殿里，李承鄞的咳嗽声犹为明显，秋初的夜里微凉，我担心他病上加病，起身去衣橱帮他找大氅。

　　那是他平日里极爱穿的一件白色大氅，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毛皮不是很软，穿起来一点也不舒服，还不保暖。我记得皇后送过一件黑色的狐氅给他，却从没见他穿过。

　　好像鸿文馆时他给我披的就是这一件。

　　转身正要问他，却在黑暗中对上一双阴翳的眸子，忽觉胸口一痛，黑暗中剑刃映着月色泛着冷光，鲜红的血顺着牡丹花纹渗开颜色，原本的金丝牡丹以血色完全绽放开来。再抬眸时，刺客已经逃走，李承鄞察觉异样，慌忙拂开帘帐，他喊着我的名字，门外是甲胄碰撞的声音。

　　这人就是不长记性，不管他怎么晃我都没用，还会让老子多几百cc的血。

　　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承鄞抖得像筛糠。

　　他还是抱着我，边与我说话，边去按住伤处，修长手指沾满鲜血，却还是很好看。我躺在他怀里，背后紧挨他胸膛，每一声心跳我都能感觉得到。他忽然牵住我的手，用尽了全身力气，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我的生死。

　　“赵瑟瑟，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个问题问倒我了，让我想想，死了丈夫的女人会被叫寡妇，那么死了媳妇的男人呢？

　　好像是鳏夫吧？

　　“我死了你就是小鳏夫。”说完我微顿，“你是不是怕当小鳏夫呀？”

　　“对，我怕，我特别怕。”

　　我艰难地吐息：“你不要怕，因为怕也没有用……”

　　死就死吧，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在西州漫天的风沙里，在离宫的宴席间，早够我凉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一直以来是我运气太好，活到现在，我很满足。

　　皇后要杀的不是他，是我。

　　我早就知道。

　　这就是原剧的高明之处，李承鄞专宠赵瑟瑟，虽然小枫很惨，却可以保护小枫。而现在他专宠我，虽然对我很好，比起原剧有过之而不及，可任谁都看得出我是他的软肋。这就是在害我。他以为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就能护住我，却不知道皇后比他狠戾。

　　杀人诛心，没有比杀死他心上人更令他痛苦的事了。

　　我很意外，原剧里的皇后没有这么睿智，她只知道杀死李承鄞，却没考虑过会有什么后果。谋害太子，那是死罪，杀死我就简单多了，后宫女人，怎么死都可以，争宠，嫉妒，都可以成为我的死因。替罪羊也有很多，林清竹和江语吟，亦或者是刚被赶出宫去的宋朝暮。

　　让我们恭喜工具人宋朝暮成了下一任背锅侠。

　　赵家黑锅，一脉单传，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

　　在将军府落水昏迷的三日间，我被噩梦缠身。

　　许是醒时担忧之事在梦中会被无限放大，我远远听见脚步声就知来人是谁，一时间脚底发软，巴不得整个人嵌在墙里抠都抠不出来，着急忙慌之际，李承鄞早已发现我。

　　还不及我惊呼出声，他一袭雪白长衫蓦地变为玄衣锦袍，他忽然站在数米之外，隔着高耸着的城墙，我看他举起右手，说了什么，继而垂下手，双眸阴郁地直视我，忽然就笑了。

　　下一秒万箭齐发。

　　梦境戛然而止。

　　而这次我又梦见那一幕。

　　本以为我是刺猬本猬，城墙上的那人却不知何时挡在我面前，他巨大的阴影笼罩住我，玄衣又变成了他之前爱在西州穿的那套白衣，身前的血污与身后的洁白形成鲜明对比。

　　我听见他说：“你不要害怕，我们都会活下去。”

　　呸呸呸，乌鸦嘴，每次你一说这话，准没好事。

　　周围忽然一黑，而后一亮，李承鄞宽阔胸膛被一支羽箭兀地射穿，刺穿他胸膛的铁质箭头沾着血迹，锋利又附着寒意。

　　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只是恐惧，仿佛坠入深渊急剧失重，面前的光亮被瞬间掩盖。

　　没有什么比这更痛苦了，我这样想。

　　可是胸口却被剜开皮肉，绞着心口疼得我直发颤。

　　再睁眼时，我已然躺在床榻上，再也不见梦中满地狼藉。帷幔被撩至两侧，往来伺候的宫人步履匆匆，整座宫殿变成了急诊室，我被头顶的亮光照得眼睛一眯，看什么都糊成了炫光。

　　锦儿熟悉的哭声传进耳畔，我就安心多了。永娘连忙上前查看我模样，她守了我两年，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太子妃您终于醒了！”

　　怎么能不醒呢，我舍不得叫那人真的做鳏夫啊，那他这辈子就太惨了。我这么小气，才不愿让他再娶其他人，不然我肯定要被气得直掀棺材板，所以只能自己吊着口气活过来了呗。

　　我抬眸看向围着我的众人，有替我医治的蜉蝣，担忧我的锦儿和永娘，却唯独没有那人。

　　我蹙眉：“李承鄞呢？”

　　蜉蝣冷哼一声：“他帮你报仇去了。”

　　这时候报什么仇，我好不容易活过来，还搞什么事业，就不能来看看我吗？这个狗渣男。

　　原来心口绞疼是因为敷药，蜉蝣愁得直捏眉心，剑伤险些刺中要害，若不是歪了几寸，恐要伤及要害。若是放在现代分分钟治好，可古代哪儿有那么好的医疗条件。

　　八成会有后遗症。

　　说到这里他忽然不说了，眉间染着薄怒，恶狠狠地骂我：“你喜欢乱来也就罢了，这回伤得不轻，自此便安分一点，别再涉险。”

　　得亏蜉蝣，不然照我这伤势真得翘辫子。

　　这话是蜉蝣那厮个臭不要脸的说的，哪儿有他说的这么夸张，他就爱吹牛。我低头看了看被包成粽子的自己，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我笑：“刺猬挺可爱的。”

　　蜉蝣不说话了，颤巍巍扶着墙出去，骂我恩将仇报，叫嚣着再也不来看我，整个丽正殿都能听见他的声音。

　　我再也没听到他们说太子，所有人对李承鄞缄口不言，仿佛成了禁忌。原来那日蜉蝣是在骗我，我再也没见过李承鄞。

　　我曾一度怀疑李承鄞是不是被揪出小辫子，冠了谋逆的罪名。强行扳倒高相肯定会留下把柄。扳倒高相虽然志在必得，但为其效忠之人不在少数，谁知道高相是否留有后招？高相这厮老奸巨猾，必定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我开始忧愁，愁得我连这几日送来的膳食只尝了几口便再无胃口。锦儿端着食案欲言又止，我猜她是不忍心告诉我李承鄞的死讯。

　　我不会哭的，有什么好难过的呢，生老病死，成王败寇，大不了清明节多烧点纸钱，好叫让他断了执念。

　　这样也好，再也没有人会阻止我养小白脸了。

　　国师大人越来越俊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