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陈村(2)爹地走了

阡陌交通，犬吠声声，墨蓝的天空填补山顶之上。村西，霉湿的山林里，露珠滑落叶脉，低落在冰冷的皮肤上，白得毫无血色，水滴随断开的沟壑渗透。

天光大亮，睡醒的方子航揉揉眼睛，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可以说，昨晚似乎是她睡得最好的一晚。下一秒，余光瞥到自己身边，距离10厘米的地方好像有东西动，方子航转头，吓得一脚将熟睡中的人踹到冰冷的地上。

定睛一看，方子航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红。

“爹，你屋里没床吗？”

地上被子包裹的一坨动动，又恢复平静。

方子航的脸扭曲一下，“你绝对醒着的！掉下去还知道扯被子！”她恍惚间看到有只手熟练地扯着被子，结果变成那人连同被子一起舒舒服服掉在地上。

坐在大厅端庄地吃着早饭的方子航抬头就看到自己那一脸没睡醒样的爹，穿着里衣，领子大敞开着，只披了件灰色外卦走出来。

不得不说，很有冲击性。

方子航端起一碗粥咕咚咕咚喝下去，那气势仿佛要压制脑中的什么奇怪思想似的。喝完后，砸在桌上，砰的一声，声音不轻不重，而后扶额低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自己出去租房子住。

这一天天的，哪个正常女人能受得住这刺激？！

“爹，你注意些，我也这么大了。。。”

“我怎么了？”

怎么这人还不自知呢？要亲命了！

“怎么。。。唉。”

看女儿心情不好，马如乾看看自己，立刻明白了，补充道，“女儿说的是，以后啊，爹收拾好再出来。”

方子航吃了一惊，细想也没什么，点点头，猛然间想到之前在赵家房顶找到的小册子，那小册子她翻了好几遍，什么鬼都没有，空白一片，跟个笔记本似的。唯一的线索，就是封皮上的几个字。

新闻传播史。

看这名字只知道好像跟自己转的专业有关，可是。。。她根本就没学过啊！想的心累，方子航转头看正在吃饭的马如乾，吃得有滋有味，吃得可爱至极，方子航微微一笑，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怎么？吃饱了？”马如乾咽下嘴里的一口问道。

“嗯，爹，我想问你几个事儿。”

“问什么？你问。”

“爹你是不是怕黑。”

马如乾伸筷子的手停住。

别啊，你一个大将军！

“你老爹我打了八年的仗，胳膊腿乱飞，我都没眨过眼。。。”

马如乾看着方子航笑眼盈盈地说，方子航只感觉浑身发毛。

“爹，我是，我之前，不是，我最近。。。”

“将军”，思儿在一旁打断我的话，“小姐可能是前几日吓到了，要找李大夫看一下吗？”

方子航心里连竖起大拇指。这感情好，戏直接来了。

“嗯嗯嗯”，方子航筛子般点头。

“怎么回事儿？”

思儿将之前的事细致说了一遍，把方子航说的那叫一个惨，可把马如乾心疼坏了。一拍桌子，“均平生竟然就任你随着胡闹？！”

怎么就扯到这儿了？！

大手一抓，马如乾拽着方子航，走上路（也就是房顶），不一会儿就到了玄阳府的楼顶。

大早上，清凉得很，方子航被吹得涕泗横流，到地方还是一脸懵的状态。

在方子航懵逼的同时，马如乾放方子航在玄阳府院内的一个小石凳上，几步上去，“砰砰砰”敲个不停。方子航惊了，不只是自己老爹的奇怪行径，还有玄阳府家丁们可怕的反应。

“马将军早啊！”他竟然打招呼？！

“早。”你竟然还回了？！

你俩也太熟练了吧！

这一可怕的现象不得不让方子航联想，之前的马如乾和均平生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以及之后会不会如她想得会成为那种关系。

门缓缓打开，一看就是直接熬了个大夜，黑眼圈直逼眼皮，依旧是昨天的衣服都没换过，看脸上黑色的程度，应该是刚躺下。

“哟，均大人早啊，昨晚没睡觉啊。”

语气非常欠揍。均平生呵呵一笑，淡淡回应，“可不是，没马将军睡得好，一大早精神旺盛。”

“这不是叫你起床嘛。”

“您真是有心了。”

哪个意思？这设定是针尖对麦芒？！

均平生偏头看到马如乾背后冷得瑟瑟发抖的方子航，瞪了马如乾一眼，招呼道，“子航，进屋来。”

方子航一愣，看着暖烘烘的屋子，感激涕零，嗖的一声窜进屋子里。

“桌子上有热茶，小心烫。”

“嗯嗯。”

看看，看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均平生看着捧着热茶的方子航微微一笑，转过身立刻换成一副冷冰冰，“你是糙，子航可娇贵着，你能不能对子航上点儿心。”

“哪就那么金贵，随军的女将士不少，哪个不是风餐露宿，每天用沙子洗脸的。”

“你那意思是让子航以后去参军？”

“怎么不行？”

“你也是舍得。”

“什么叫舍得？我马如乾戎马一生，子女定也是不能呆在田园享乐。”

“这是你的意思？”马如乾怔住，均平生也低头，埋怨自己一时嘴快，“我，我不是。。。”

“不是我的意思”，他轻声说，“是子航的父亲。”

两人沉默无言，方子航在门里听得真切。她早早想到的，马如乾一直不肯改她的姓，原因呼之欲出。战友之子，如亲子女待之。

门掩上，方子航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直在喝茶。

“航航，你出去，我与均大人有几句话。”

方子航看看均平生，他点头微笑，方子航也笑，“哦”，蹦下木凳走出门去，掩上门。

门外，思儿伫立良久。

“思儿姐”，方子航招手，“你吃饭了吗？”

思儿愣了一下，“小姐饿了？”

“有点儿”，方子航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几声。

清茶飘香，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什么时候？”均平生问。

“一日后。”

“这么紧？要去多久。”

“战事吃紧，羌族要有大动作。。。”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均平生差点站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对方。

马如乾被瞪得发虚，“不，不好说。。。”

良久，均平生淡淡地说，“嗯，你走吧，子航我会照顾好。”

而后起身，走到书案前，继续收拾昨晚已经写好的文案书，这些折子将于下午送到进奏院。马如乾没有多说，轻抿杯中清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均平生也不赶人，任马如乾呆着。

方子航与思儿刚刚走到玄阳府门，迎面撞见一个女人，女人脸型消瘦，单眼皮小眼睛，显得看人畏畏缩缩的，左眼乌青，像被人打了一拳。与方子航擦肩而过时，瞥了方子航一眼，又慌忙收回，方子航奇怪。

思索之余，鼓声震震，方子航回头，击鼓之人正是那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