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三愿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庄严的昆仑虚大殿上，主位上的人儿正滔滔不绝的说着道法，底下的人也均奋笔疾书，唯恐漏了一星半点。偏有一人很是不合群，正趴在桌上，悄悄临摹着师尊的模样。

“百劫做成九贵骨，丰隆亮润气勃勃，没有阃内秉节钺，便立朝班执玉笏……” 今日的墨渊终于未再讲经论道，那画画的人也很是给面子的未曾梦会周公。

“摸骨算命这个有意思！”白十七暗暗腹诽，她如今可真是出息了，这一心二用的本事可是不得了，瞧瞧把墨渊画的多么俊俏。

寂夜无云，星朗月明，司音神君拿着颗狗尾巴草一蹦一跳的走到莲池旁，她看着那株金莲，又想起万年前的事，不禁轻笑出声来。

那时她因何事被墨渊罚抄经书已有些忘却，只记得彼时心浮气躁，看什么都觉得不顺心，连路上的小石子都没能幸免的踢得老高。路过莲池时，她习惯性的瞧里头望望，那株金莲往日也没觉得如此碍眼，怎的今日混在一池子的白莲中格外的不顺心。那日的日头还大，好巧不巧的随着日光的照射，在她那个角度看去金莲似还闪着金光。

“好啊，连你也嘲笑我！看本神君今日不把你一瓣一瓣活剥了！”

白十七气鼓鼓的走过去，谁知刚捧起金莲，她那师尊竟使用了闪身术法活生生的立在她身旁，吓得她一时间手一抖，眼看金莲就要落地，她师尊很是及时的施法定住，而后小心翼翼……没错，就是小心翼翼的捧回了莲池。

白十七觉得更气愤了，这不是欺负狐狸嘛！墨渊这小白脸罚她抄经也就罢了，怎的她就看着金莲不顺眼想泄泄气，竟还亲自施了术法宝贝似的的供着这株金莲，这金莲莫不是什么妖精变的，迷惑了他去。

看着那小狐狸低着头噘着嘴，墨渊真感到头疼的紧。这昆仑虚她把主意打到哪不好，偏偏打到这金莲上，若不是他在这金莲上下了仙罩怕是真要前功尽弃。

“怎么，小十七也喜欢这株金莲？”

这话后面虽被他师尊扬了一个调，但却绝对不是问句，颇有种兴师问罪之感，在白十七听来言外之意就是“这金莲好好的待在池子中，你为何看它不顺眼。”

看着墨渊如此宝贝它，白十七更气了，她自己许是还没察觉，但说出来的话在墨渊听来阴阳怪气的 。

“既是师父的宝贝，十七不碰就是。”

墨渊无奈道“这是父神留下来的宝贝。”

此刻小狐狸好像听到了什么惊天信息，这金莲竟是父神留下来的，她还以为是什么妖精当真是罪过，罪过！

自那时起白十七便每日风雨无阻的会来莲池和小金莲说说话，但说的无非就是师父如何如何对她好，又是如何如何罚她抄书，要不就是哪个师兄又招惹了她……

“小金莲啊小金莲！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去凡间玩一趟啊，已经好久没吃到凡间的如意糕、珍珠丸子、松子枣泥糕、金丝凤凰球……”

墨渊正打算来看看金莲的气息，没想到才到莲池就听见白十七在报菜名，算算日子，这小狐狸已有多日未曾闯祸。今日想吃这想吃那的，多半近日便会有所行动，与其到时候偷偷溜下凡闯出祸事，倒不若……

他负手清咳了一声 “看来小十七很对昆仑虚的伙食很是不满。”

小狐狸见到他马上把撑在莲池上的爪子收回，跑过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弟子里，怎么她师尊还有偷听墙角的癖好。

“哪有哪有，十七只是偶尔……对！就是偶尔犯了一下嘴瘾！”

三天两头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拐了师兄下山，这狐狸还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此番竟能忍着半月有余未闯祸事，倒是该嘉奖他一番。

墨渊转身，凝神听着身后的动静，身后那只狐狸还一动不动的定在原地，无奈扬声道“一盏茶的功夫，想来此刻去凡间是能吃到如意糕、珍珠丸子、松子枣泥糕，哦！还有金丝凤凰球的。”

白十七眼睛都亮了，她师尊这意思是要带她去凡间，天呐！今日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战神竟然说要去凡间！

她马上小跑上去拉上墨渊的袖子，好像生怕他师尊会反悔一样，“就知道师父对十七最好了，到凡间十七一定好好为师父进孝道，有十七一块肉吃，就有师父一碗汤喝！”

墨渊听见进孝道三字时，脚步略微顿了顿，他有到这小狐狸进孝道的地步吗？

“我们先去酒楼听听戏折子，然后再去买松子枣泥糕，珍珠丸子……师父我和你说，那金丝凤凰球可好吃了，子澜每次去都会买个十几包……”

听着小狐狸的喋喋不休，若是换从前墨渊肯定觉得聒噪，但如今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岁月静好。

果然师父就是师父，白十七感叹到，这行云般的术法，比平常她与子澜来凡间的速度竟生生快了一半。要不是知道墨渊连昆仑虚都极少出，她真要怀疑她师尊莫不是每日背着他们偷偷下凡。

说来也巧，今天竟是凡间的女儿节。二人从一条无人注意的小巷子里走出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场景。这一条望不尽尽头的街灯，灯上描的瑞兽便个个都是能言能动的，即便是个上头只描了花卉的灯笼，凑近些也能听到灯里传出自花间拂过的风声。

隔壁小摊上拿面泥捏的面人，也是个个古灵精怪得同活物一般，光瞧着都很喜人。白十七向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拔起腿就跑了过去。

瞧瞧！瞧瞧这猴儿捏的多活灵活现，这凡人的手艺真是好，而那捏泥人的小哥也很有眼力劲，他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姑娘，天仙下凡似的。她身后的那位公子也温文尔雅、品貌非凡，只是年岁似乎大了些……

“今儿是一年一度的女儿节，姑娘和这位……郎君当真是极为登对的，我这捏泥人的手艺可是五代单传，不若给二位留个纪念？”小哥想了半天才想出郎君这词，这二人若抛开年岁说，是挺般配的。后头那位郎君的视线可从未离开过姑娘，再说了，女儿节出来的，定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

白十七听到“郎君”时，便想纠正那小哥，这可是她师父，老天可真别下道惊雷劈了她才好。

她拼命的挥舞着手，做出否认的样子，解释道 “我们不是……”

一直站在白十七身后的墨渊，倏而与她并肩，还牵起了她在摇摆的爪子，打断了小狐狸的话，还很是豪气的拿出了一锭银子“那便依你所言。”

泥人小哥看见一锭银子时眼睛都值了，今夜还真被他遇见贵人了，此刻他看眼前的二人怎么看怎么般配，接过银子后，马上就拿起泥捏了起来。

白十七被墨渊这一举动弄的有些懵，师父出手也太阔绰了吧，一锭银子都够买多少珍珠丸子了……哎！不对！什么叫“那便依你所言。”她觉着今日的雷肯定要劈下来了，……

墨渊察觉被握住的爪子动了动，料到了小狐狸肯定还想解释，抢先一步说道“别乱动，等会把你鼻子和眼睛捏歪了可不好。”

小狐狸闻言果然是不动了，只是双颊的红晕怎么也荡漾不开，她宁愿此刻被雷劈死，也不想泥人被捏的缺鼻子少腿的。

“唔！小生在此捏泥人也有十余年，您二位真是我见过最为般配的，我瞧着姑娘袖口绣有小狐狸的样式，这只小狐狸算额外赠予二位的。”

白十七接过她同师父的泥人，细细端详起来，倒没注意这泥人小哥方才所言，倒是墨渊宝贝似的接过那只泥人小狐狸，揣入了衣袖中，还道了谢。

“师父，还真别说，这凡人的手艺怪好的，连你的胡子都一根不少的黏上去了……”

“师父，你看那是彩灯，我们青丘过节的时候家家户户也会挂上彩灯……”

“师父，放水灯，放水灯……”

一路上小狐狸叽叽喳喳个不停，墨渊生怕熙熙攘攘的人群挤散了白十七，便一早就拉住她的爪子，只不过眼下，这狐狸的劲也忒大了点，竟硬生生的把他拽到了小河边。

数不清的水灯随风漂荡着，碧波托着盏盏荷花底座，红色的烛光映照着碧水，天上的星星在水中闪烁着，灯火揺曳，承载着人们的美好意愿远行。

“你有何愿？”

“嘘，说出来就不灵了……师父，快！你也写一个！”

星光笼罩着大地，两盏河灯紧紧的依偎在一起，随着荡漾的水波，越飘越远。白十七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的愿望很大，大的关乎天下苍生；她的愿望很小，只愿岁岁年年。

墨渊看着身旁那只傻狐狸，他自己就是神，又何须委身乞求他人。但他还是没扫了小狐狸的兴，哪有那么多的愿望，‘汝愿皆吾愿’便是他最大的愿望。

那夜或许只有漫天星辰，天地山河，还有那盏承载着无数美好希望的河灯知道小狐狸的心愿，她说“愿四海平，八荒安，小十七常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