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神祇

这日课休，白十七偷溜到山腰会老友，她对待朋友一向仗义，尤其是面对这种有着和自己一样甘愿为美酒折腰的朋友。

半山腰一处不起眼的小茅屋里，她很是不客气的在青禹河旁寻了个位子随意落座。

而他对面那位呢，也是见怪不怪，换了个拿鱼竿的姿势，给她扔了一壶陈年好酒，“怎么墨渊没有给你开个小灶，竟有闲情来山腰看我这个老人家。”

这位垂钓者乃是被四海八荒敬称为“水伯”的远古神祇，他可是几度出生入死随父神征战沙场。要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昆仑虚，那还不是因为他和折颜一样，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便择了个四海八荒最安全的地界颐养天年。

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要是变成原身指不定吓坏多少妙龄女子。远古上神容貌大多出众，偏他是个异数，容貌既不出众，便在数量上弥补，是以他有八颗人头，八足八尾，五彩毕具，尾长于身，乘之日行千里。

说起他和白浅是怎么认识的，那还真是一段奇遇。白浅刚来昆仑虚那年，她师父墨渊说自己讲经论道刚好途径十里桃林，便给她带了三壶桃花醉。

那时她虽还是因为墨渊长得忒像戏折子里的小白脸而不太愿意搭理他，但又有谁能拒绝到手的美酒，还是折颜酿的桃花醉，她便承了他的情，欢欢喜喜的想寻个地方小酌一二。

可巧不巧那日万万年难得出门的天吴闲来无事，瞎溜达着就上了山头，他看见一个长相极为白净的小伙手里拿着几壶好酒，还以为墨渊御下不严，随随便便就放人进昆仑虚，瞧瞧，酒被偷了都不知道。

便端了尊长的架子，严厉问“你这小子，可知这是什么地方，昆仑虚的酒也是你能偷的？”

那只被忽然叫住的狐狸，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这个怪人，好啊！他还反客为主了，白十七把手中的酒抱紧了几分，她四哥说过，和人论事，尤其是看着比自己强壮威武的人，气势绝对不能丢，“我偷？这位兄台，此处乃昆仑虚，我身为昆仑虚的弟子要喝酒起用的上偷？倒是你，到我昆仑虚可有下过拜贴？”

天吴这才想起来，是了，墨渊前几日还以传音术宣告四海八荒新收了两个弟子，唔！墨渊这眼光哦！这般白净的小伙怎拿的起刀剑。

他开了天眼，想看看这小伙究竟有何过人的本事能让墨渊收他为徒。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白面书生一般的人儿竟是女子，还是只九尾白狐。这四海八荒据他所知也就只有青丘盛产这个品种的狐狸，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青丘白家的狐狸，还是个女娇娥”

闻言白十七宝贝疙瘩一样捧在怀里的酒壶掉了一个，好在天吴眼疾手快接住了两个。乖乖，这是什么神人，她师父墨渊都没看出她的原身，这人眼力见也忒好。

然，眼下这种时候她当然是要极力否认，“兄台怕是认错人了，我与浅浅是长得相像，小仙是折颜上神捡回来的一只野狐狸……”

但事情超乎了她的预判，她对面那位一听到折颜就打断了她的话“我跟随父神四十万余年，看着折颜和墨渊穿着开裆裤长大，小狐狸你说我有没有认错人啊！”

这回轮到白十七彻底无言，她像个木头一样定在远处，还是天吴很好心的施法把她带回了山腰。世人皆道，昆仑虚除了昆仑虚之主，再无任何人可随意施法，皆得步行上山，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半山腰还住着一位上古神祇，他在此处设了个仙障，除了墨渊没用人知道他还活在世间。

“你别紧张，我这老人家鲜少外出，更少与人打交道，便是如今的东华帝君，九重天的天君，还有你那些师兄们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白浅有些缓过神，满是戒备的看着这位奇人，她有些害怕，她可不想才来昆仑虚就被人拆穿自己是女娇娥，带着试探的问道“你和我师父很相熟？”

对面的人朗声大笑，笑了好一会才道“何止是相熟，他小时候的尿布我还给他换过呢！”

完了，白十七这下觉得真完了，那他不会和小白脸说吧？这一年不到就卷铺盖走人，她阿爹还不得拿鞭子抽她。

天吴似看出了她的顾虑，幻化出一瓶酒，转着酒壶，漫不经心道“我这人极少与人闲话，更是已有数万年未出结界，墨渊这小子从小什么都学得好，但仙无完仙，他既没点破你的身份自是没识破你身上的法术，我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傻丫头，墨渊是什么人，怕是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女娇娥了吧！他这榆木脑袋竟也能收个女子为弟子，有趣，当真有趣。

白十七听他这般说到才堪堪将狐狸心放回了肚子里，转念一想此人竟跟随父神如此之久，又能在昆仑虚来去自如，但为何自己好像从未听人提起过，便开口问道“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天吴”

天吴！竟是天吴！她的洪荒众神考因着里面墨渊占了一大半篇幅故而修的极好，天吴这个名号自然是听说过的，但没曾想到他老人家还活于世。她觉得自己肤浅了，太过肤浅……

“方才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多有冒犯，青丘白浅见过天吴上神……”

“我这人速来喜好清净，四海八荒知道我藏身之处的也不过墨渊而已，小狐狸，山间清幽，有空不妨多带几壶好酒来陪陪我这个老人家。”

白浅很是大方的送出了一壶桃花醉，能认识这样一位尊神，还是从小看着师父长大的尊神，那他一定知道很多关于师父的旧事“前辈既有言，白浅日后免不得多来叨扰。”

天吴开了一壶桃花醉，先是嗅了嗅味道，而后浅饮了一口“我这人随意惯了，不必拘谨，你我因酒结缘，往日多带几壶好酒孝敬我即可，唔！这酒便很不错！”

“前辈好眼力！这是折颜亲手酿制的桃花醉，在外界可是一壶难求呢！”

说起折颜，天吴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墨渊还只会整日屁颠屁颠的跟着折颜身后，而折颜也欢喜的带着他上树摸鸟，下河捞鱼。

“那小凤凰酿的第一壶酒可是又苦又涩还馊，没想到如今竟练就了这般好手艺，看来这些年他倒是清闲的很。”

的确，折颜清闲，很是清闲，清闲的每日只想着怎么倒腾他的十里桃林，还有怎么哄他家真真高兴。

就这样白浅每每得空，便常偷溜到山腰，同这位志同道合的前辈喝酒忆事，起先天吴还很是大手笔的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十几坛，十几坛的拿出来，但这小狐狸的酒量忒差，才一两壶便醉的不省人事。

但他哪里知道，如今四海八荒的青年早不像远古时大块吃肉，大口饮酒，讲究的是斯文，是以酒量哪能跟他们远古众人相提并论。这小狐狸已经算是个异类了，饶是她酒量再好，也禁不住多饮几壶这二三十万年的烈酒。

这不，那日这小狐狸醉了，他正打算施法将她扔回山顶。她那好师父，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万万年来没关怀过他这空巢老人的侄儿，便冷着脸出现在了茅草屋。

空手来的就算了，还冷不伶仃的留下一句“叔父若是再给她喝这么烈的酒，我昆仑虚怕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了。”

好家伙，他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给小狐狸喝了这几十万年的美酒就算了，还要被侄子恐吓，他刚想开口说话，哪还有墨渊的身影。

不就是小时候，他闲来无事，常会抓一些稀奇古怪，龇牙咧嘴的玩物吓他嘛！墨渊这小子也忒爱记仇！当然他绝对相信墨渊会说到做到，于是便暗自下定决心，下次小狐狸再来，自己一定少给她几壶酒，还要多和她讲讲她这便宜师父的糗事。

今日这日头好像格外大，晃得白浅有些睁不开眼，她施了一个屏障遮挡日光，带着八卦的语气说道“前些日子我帮子阑去厨房给二师兄送柴火，你猜我在厨房瞧见了什么？”

天吴有条不紊的收回绳线，静待鱼儿上钩，漫不经心道“你们昆仑虚厨房除了吃食还能有什么，别告诉我墨渊已经富的将奇珍异宝都藏在了厨房”

“不是不是，是瑶光上神，她竟给师父写了好多书信，但可惜啊！全被二师兄拾取当柴火烧了……”

哦？ 瑶光，天吴对她略有些印象，竖亥的二弟子，从小便争强好胜，可惜啊！神女有意，襄王无心。

“她自幼爱慕墨渊，这都多少个沧海桑田了竟还没死心，倒也难为她了。”

“可师父也太过无情，竟一封信也不给人家回，不过我二师兄说，瑶光上神府邸的纸，材质当真极好，一点就着，省了不少柴火。”

若说看热闹不嫌事大，这话拿来形容天吴倒是最合适不过了，他瞎出着主意“墨渊只晓得鼓捣佛理道法，舞刀弄剑，哪有一点铁汉柔情，不若你仿着他的字迹，给那瑶光回个几封信，也算给你师父留个好名声。”

白浅绝对天吴这话极对，他师父墨渊何许人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能只是没有功夫回信，那便让她这个弟子代劳，刚好她的字一笔一划皆为墨渊亲手所教，也不用刻意模仿，只需在言辞上注意一二即可。

一条肥硕的大鱼在阳光下更显得夺目，天吴满意的点点头“情之一字最为难解，世间痴男怨女无数，劳燕分飞者无数，琴瑟和鸣亦有无数，我倒好奇，墨渊那样的人儿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白浅觉得她师父这般伟大的男子，日后若真的娶妻，那也定是要娶一个模样出挑的，别弱不禁风的，性格一定要好，最好还能和他一起上战场的……

可师父也会娶妻吗？若真有这一日，他还会给我弹琴奏曲，带我去看满天繁星、日升月潜，还会温和的再唤我“小十七”吗……

小狐狸的一言一行皆被天吴看在眼里，世间除了他方才说的三种人，止步不前者又有多许。墨渊那闷葫芦怕是情不自知，而这只天生少根筋的狐狸，等她反应过来怕是要到猴年马月，可感情这回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急不得，也急不来……

“愿餐酒几壶，长醉不复醒，小狐狸很多事不光要用眼睛看，还要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