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潜

冬天的夜晚，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白浅蹑手蹑脚的小心跟在墨渊身后，她现下有点摸不清头脑，师父这是生气了？气他们偷偷过节没捎上他？

唔！肯定是这样，瞧瞧师兄们这么好学，虽说她没见到那本宝贝里具体写了什么，但写在书上的还能让十四师兄如此宝贝的，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秘籍。师父也忒小心眼，没收了书不说，还罚的这么重。

自顾自的小狐狸哪里注意到，她师父已经走到房门口停了下来，于是很是情理之中的撞上了墨渊的后背。也真不愧是战神的后背，这脑袋撞的嗡嗡响。

墨渊无奈的看着疼的龇牙咧嘴的白十七，上课走神也就罢了，走个路也三心二意。他坐入矮塌，执杯而饮，面对这个女弟子也是让他颇为头疼，这狐狸倒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女子，成日和师兄打成一片，不过有些事他觉着还是很有必要嘱咐一二，不然待到她出师，她那爹娘还不上昆仑虚来找他麻烦。

“五万遍经书还有那一百桶水你不必做了，明日起，每日晚课后便去为师闭关的清虚洞修行一个时辰。”

“啊？”白十七觉得她师父这是在给她使刀子，让她一个人去那黑漆漆的山洞修行，这还不如抄书担水！

她挪步到墨渊身旁，扯了扯墨渊的衣袖，讨好道“师父，十七知道错了，真知错了，这次我们小聚没带上您老人家是真的怕叨扰到您清修，绝对没有瞒着您的想法，师兄们也是好学，不是才打开修炼秘籍您就来了嘛，师父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次，我们保证下不为例！”

墨渊听的一愣一愣的，合着这傻狐狸以为他罚他们是因为他们过节不带他？还修炼秘籍，这下，他倒是完完全全信了这狐狸什么也没看见。

他清了清嗓子“作为修行之人，该视万物为无物，今日你师兄们犯了门规，为师罚他们自有罚他们的道理。”

触犯门规？那不是修行的秘籍嘛？难道是什么禁书？她不敢再问，不然怕师兄们得到的惩戒就不是五万遍经书一百桶水这么简单了。

“能不能……”

“不能”

还没等小狐狸开口求情，墨渊便打断了她的话。先前是他思虑不周，从前莫说女弟子了，便是女子也甚少挨边。让她去清虚洞一来是那地方灵气十足，有助于她修行。二来嘛，里面有方灵泉，也可助她稳固仙根。三来每日一时辰的修行也能让她少闯点祸事。

看着小狐狸吃瘪的样子，墨渊也不再逗她，又想到方才他们在弟子禅房中过节，这定是这狐狸的主意。

“想家了？”

那厢正琢磨着她师父今夜到底毁了什么宝贝的白十七，闻言猛的抬起了头。她也不算想家吧，她那爹娘外出游历动辄就是几百年几千年，她也早就习惯了。唔！若说想，她倒是真的想喝折颜酿的桃花醉了。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墨渊，想桃花醉也算是想家吧，谁让她从小就被爹娘扔在桃林，十里桃林也算她家了吧。这么一想，她狠狠点了点头。

看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小狐狸，墨渊有点于心不忍，不若带她出去散散心也好，“夜已深，怕是会打扰折颜清修，听闻东荒俊疾山的日出极好，可想去看？”

东荒俊疾山！这可是她小时候和四哥最喜欢去的地方了，晚上皓月当空，能看见无数的星星，静谧清闲。而早上的日出，最是绚丽，她扯着墨渊的衣袖欢喜的点了点头“师父最好了，比那老凤凰还好。”

墨渊无奈笑了笑，环上小狐狸的腰，施了隐身诀，还是低调些，若让那些个小仙瞧见了免不了又是一顿磕头参拜。

夜空中，月亮昏晕，星光繁密，整个大地似乎都沉睡过去了。小狐狸紧挨着她师尊坐着，似想到什么忽的笑出声来。

墨渊转头看着笑颜如花的白十七，自他开创新神纪，避居昆仑虚后，除却一些避无可避谈道论经的法会，还有一些算不上台面的战役，他确实很少出昆仑虚，更遑论如现在这般出来看月色等日出。

“笑什么？”

手肘撑着膝盖，手心捧着下巴正看星星的白十七微微转头，含笑的看着她师尊俊美的面容，答道“十七在想，从前我这昆仑虚看月色的时候，就悄悄想过若有一日得空一定要带师父去看青丘的星星，今日还真做到了。”

滚滚云海，变化莫测。一轮圆月高挂，姣姣的月光为月下两人披上了一层银衫。他们相依着的背影很是和谐。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土地，看着眼前之景，眼前之人，吓得连拐杖都掉到了地上，磕磕巴巴的惊讶道“墨渊…上神”，

又看见战神身旁模样俊美清秀的少年，他真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这莫不是小帝姬又调皮扮成了男儿模样，“这位是……白浅帝姬？”

那厢被识破身份的小狐狸狠狠一震，从前也不见这土地老儿有如此好的眼力，想当年她和她四哥来看日出，这土地老儿刚开始还好酒好菜的张罗着，到后来，她同她四哥在此舞剑斗法，地动山摇那就是家常便饭的事，这土地老儿顾及他们身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躲在地下府邸品茶打盹，只当没看见他们二人。

眼下师父在旁，她又怎可暴露身份，赶忙自报门户，拱手道“这位仙友可是认错人了，在下昆仑虚墨渊上神座下十七弟子司音，并不是您口中的什么白浅帝姬。”

那土地今夜太过兴奋，他方坐在摇椅上喝着那些精灵上供的新茶，忽就察觉到一阵祥瑞之气，还以为是许久未来的四殿下同小帝姬，结果没想到是战神驾到，要知道他也就在三万年前普化天尊的道法会上有幸遥望过战神一眼。

“恕小老儿眼拙，小神君同我们青丘的白浅帝姬生的一般无二，一时认错了人，还问小神君海涵”

小狐狸违心的摆摆手，颇一本正经的道“无妨无妨，常有人说我同浅浅长得像”，又怕这土地再待下去又说出什么，复言“我同师父今夜无意打扰，您若有事便去忙，不用顾及我们。”

土地老儿很是知趣的退下，真是东荒俊疾山冒青烟了，乖乖，今夜看见了战神，他现在得赶紧回地府朝着战神拜一拜，还望战神庇佑让他这方土地能安稳无虞。

静静看着这出好戏，未言一字的战神，在土地离去后，挑着眉看着小狐狸，这狐狸倒是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方才白十七的那句“浅浅”

白十七一瞬间感觉自己狐狸毛都立起来了，方才被土地识破她尚能安定自然，可对上师尊这不怒自威的双目，瞬间萎蔫了，虚心的摸了摸鼻子，扯到“不知道的还以为师父同小帝姬很是相熟，竟唤的这般亲热。”

墨渊看着这只脸红的像滴血一样的小狐狸，脑中忽的浮现幼年她的模样，清声道“是啊，她的名还是为师起的，这么说来也算相熟。”

是了，她四哥也说过，她这闺名出自战神墨渊之手，但可惜的是她把那段记忆忘了一干二净，只记得有一个穿白袍，身上有很好闻的檀香的神仙抱过她，那个神仙笑起来比桃花还好看。

“呵呵，是吗？能得师父赐名，小帝姬真是好福气”

墨渊怕这凛冽的晚风刮坏了小狐狸，转手布下一个仙障，而后看着窘迫的小狐狸，温声道“小十七可与她相识？”

乖乖，白十七认为自己今日流年不济，十分的不济，先是被十六个师兄和土地老儿提到，现下又被墨渊询问，眼下说不相识肯定是不现实了，她避开墨渊的眼光，随手拔了一根狗尾草把玩，心虚道“也算不得相熟，不过有过几面之缘，师父问这个作甚？”

“想到了幼年的她，随口一问。”

确实墨渊脑中不断浮现那日满天桃花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喜爱女孩递给他一根桃枝问他家住何方？还会来青丘吗？可以来寻他吗？

那个小女孩经过了五万年的成长已难掩倾国倾城之色，她来寻他了，带着欢声笑语烟火气息，而他也带着她一起到她的故里赏满天繁星，看云卷云舒，日升月潜。

小狐狸惯来是个闲不住的，又难得出昆仑虚，还是同师父一起，不用担心忽然被抓包，今夜她心情格外的好，又怕她师父再问什么，灵机一动转移了话题“师父和我讲讲你幼时的故事吧”

墨渊看着小狐狸一脸好奇的样子，不自觉的扬了扬嘴角，他幼时？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连他记忆都有些模糊。

父神说他将来是要接过他的担子，做新一任神界的首领，便不该像旁的孩子一般任性妄为，也只有在父神带兵远征时，他才能像个孩童一样，摸鱼捕鸟斗蛐蛐。

“我幼时也常和折颜闲玩，孩童会做的事我们也一样不落的都会做，我们医术和酿酒的本事就是那个时候同母神学的。不过后来四海战事频繁，我们就随父神一样上了战场，再后来战乱平，我们这些洪荒时候的神仙便纷纷避世……”

白浅看得出她师父在讲往事时周身有的一种沧桑感，师父定然很孤寂，小小年纪就得上战场，却说的如此轻描淡写。 五万岁，有的人已经飞身上仙，以战止战上，而她却还迷迷糊糊的混着日子，这么一想还真是惭愧。

她出生时四海八荒已是一个太平盛世，那些战乱她未曾见过更未曾参与过，她记得画本子中有过这样一句话“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战神，这个名号一定背负了很多很多。

她心疼的看着她师父，小手自觉的拉上了墨渊的大手，她想往后她一定要长长久久的留在昆仑虚，有她陪着师父，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孤寂了呢？

“师父，十七以后哪都不去，就留在昆仑虚”她又想到什么，不对，万一有一天被墨渊发现自己是女儿身怎么办，他会不会赶她走？不行不行，她已经习惯了昆仑虚的日子，她才不要走，又忙接到“师父要答应十七，无论十七以后做错了什么事都不要赶十七走。”

虽说自打小狐狸来昆仑虚后常是两天一小祸三天一大祸的闯，就差没把昆仑虚掀了，但他也最多罚她抄抄书，她倒是会杞人忧天。

“为师都把玉清昆仑扇送你当拜师礼了，又怎会赊账。”

东边的天空积云密布，渐泛出红光，太阳眼看着就会跳出云海。一轮火红的圆日，从汹涌磅礴的云海中跳出，刹那间，天地透亮，万物生辉。

墨渊看着那厢迎着朝阳而笑的小狐狸，金色的阳光将她的五官细细勾勒。浅安于世，宠辱不惊，白浅，我愿尽我所能护你平安顺遂，一世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