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春时,天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都是夜半悄无声息,滋润万物。
经历了干枯乏味的冬,府里的植株趁此恣意吸吮甘露。
当首的前院那棵参天的桃树,棕褐色的外皮看似沟壑纵横,却十分光滑。
浓稠的桃花泪垂在半空欲滴未滴。
阳光转角折射下来,晶莹透亮,里面的脉络清晰可见,像是一切都有迹可循。
老爷命人看管少年不许攀爬这棵树。
身轻如燕的他,几进箭步便藏匿在葱郁的枝叶间。
几片树叶纷纷落下,仆人无从追寻踪迹。
也许是前几日吮够了甜汁,花期提前了半个月。
一朵朵皎洁擎在枝头,将所有突兀的枝干深埋,密密麻麻地紧挨着。
恍惚看去,像是一片没有缝隙的天空。
而他在其中逍遥飞翔。
他半扎高马髻,其余墨色铺落在平直的肩膀。
肩膀负雪几许,似与脖颈的肤色暗自比较,衬得他愈发烟光如洗。
人从画中来,景从眉目出。
他端倪前方,发现一抹红正缓缓趋近。
风间烈“是父亲!”
一步马踏飞燕,他轻盈着地,雀跃地冲向大门接风。
这时桃花纷纷扬扬,似欠冬末一场盛雪,将树的方圆之间砌了一层厚厚的白玉阶。
轻罗胜衣覆白雪,道是年少春衫薄。
风间镖局与东瀛的组织和帮派不同,不依附人力与权势。
生意场上鱼龙混杂,自成一派,也是种自保。
镖局大多是做着有风险的正经买卖,信誉是响当当的口碑。
镖主以身试险,每单都是亲自押送,无一失手。
对此,有人评价道:风间家族是以消耗天运为生,深受上苍眷顾,物有尽时,何况天运。
自风间烈记事起,父亲便要求他习武练剑。
剑,生而为杀,杀为护生。
父亲的本意是希望他继承剑意,所向披靡。
举起剑那一刻,七岁的他知道此生必然不会再放下了。
他倒也勤奋,闻鸡起舞,日日练习。
他不光练剑,还识字习谱,更时常冥思悟道。
只因他知晓自己天分占三,余下七分要靠刻苦。
小弟和那棵参天桃树是他仅有的两个朋友。
他是风间始心中和父亲一样的英雄,所以他想名副其实担起这份崇拜。
他总是在前院练习已经娴熟的招式,在后院伤痕累累不停起新的势。
路过的父亲会投来赞赏的目光,有时也是叹息。
那日父亲归来神色有异,几经询问,父亲也只是拿无碍来宽慰他。
他从未见过那样的父亲,伟岸的身躯像是被流沙渐渐淹没,神武的锐气也慢慢消磨殆尽。
他心知,这不是一单生意失败了这么简单。
父亲的房灯熄灭后,他悄悄潜在窗外。
父亲“镖局......保不住了......”
一声沉重的叹息划破冷滞的空气。
清明天上,圆圆满月。
此刻,风间烈却觉得月亮十分空洞。
母亲“烈和始都还小......啊。”
半刻,房内传出妇人微微的啜泣声。
虽然家里做着刀尖上的生意,但平日里过的却是太平日子。
本就无依无靠的浮萍,没有了根,该如何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