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初现

如果说，这二十年来还有什么让高桥牵挂的，那一定有玉衡的存在，明明还是昨日意气风发，令自己敬佩的师兄，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变了呢，是啊，好像一切都变了，除了高桥自己还是不想离开曾经的那一隅之地。

“你们不是一类人，迟早走不同的路，他若是个知足的，即便你不回去，又能如何，可你当真觉得他只盯着固原庄主的位置？”程墨羽不停的拨弄着茶叶，茶香就着热气不断的蔓延，他好像知道高桥在想什么似的，“你这丫头啊，和你爹一样固执。”

高桥还是沉默着，也没接话，就是愣愣的坐着，端着茶杯的手臂抵在椅子扶手上，好一会儿才抿了一口。

“得了，他们应该已经过来了，收拾收拾入席吧。”程墨羽起身拍了拍高桥，说道∶“本想留你们住个一年半载的，看来是不成了，我准备了些东西，你带着，过几日就下山吧，有些事情到了眼前才有个去路。”

“师傅，人真的能独立于世而不染一尘吗？”高桥紧跟在程墨羽身后，说∶“你真的对世间万物都能毫无牵挂吗，包括……。”高桥终是没说出那人名字，他只盯着程墨羽，看他反应。

程墨羽转身浅笑道∶“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我决心做我的逍遥人，旁的我只当过眼云烟。”见高桥微皱着眉头，程墨羽知道她是不信，倒也不生气，只道：“你和我不同，就算你明白，逃避不失为安然处世之法，你也做不来"。

这世间万物自有其法则，人更是如此，世事无常却皆有定数，程墨羽的脑海里隐约浮现一人的面容来，不甚清晰，模糊得很，但那人比起高桥的固执更胜一筹，对他，自己也没有办法了，拗不过，想来最后也不过寻得尸首，备一副棺木好好葬了，牵肠挂肚终是伤怀，倒不如不思不念。

这雨慢慢悠悠的下着，直至傍晚时分才停个干净，云雾离散，银白色的月牙挂上枝头，虽然已是夏日中荀，正是蝉鸣活跃在寂静中的时候。

高桥和谢枫离开这几个月来，固原山庄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少庄主玉衡在太子的助力下逐步接手庄内大小事务，庄主一派式微，被迫闭关，南楼付清池与影卫侍候在侧。

宋婴的桌案上被各类公文堆满，连着一个半月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傍晚才添了新蜡，眼看着又要燃尽了，他搁了笔，想重新添根蜡烛，奈何手抖的厉害，眼睛又花，试了好几次才添上，他用食指使劲揉着眉心。

玉衡大刀阔斧的对庄内的主事人员进行变革，庄主对此多有忌惮，虽然闭关，但诸多事情仍然压着，这样一来，两边的事情就一齐压到他这左使身上，就连地牢加固修葺的事都要他来安排，可谓力不从心。他强撑着精神看完最后一行字，拿起朱笔，一时头晕目眩，砸倒在桌案上。

末末蹑手蹑脚的走进来，里面有烛光亮着，知道宋婴还在忙，她隔着屏风低着头不敢说话，自从谢枫走后，她就闲在枫吟殿，主子和那位高桥大人的消息不断传到庄内，她实在听不了那些闲言碎语，干脆来了观云堂侍候宋左使，可是每每来此都被挡在外头。

“左使大人，您连日辛苦，奴婢给你熬了鸡汤，您……用些？”末末的手指紧紧的扣着托盘，紧张的听里面的发落，她知道宋婴喜静，平日里身边连个侍候的人都不要，可是无论如何，今日也一定要把这汤送进去。

末末提着胆子等了许久也未听得里面传出声响，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刚在屏风后探出半个头就看见宋婴栽倒在散乱的公文里头，惨白的脸上渗不出一丝血色，在明亮的烛光下十分阴森，末末急忙冲进去，汤撒了一地也顾不得，背起宋婴连夜拍开了巫医院的门。

东暖阁里设的酒席到了后半夜才算彻底结束，顾昀是个见酒疯，拉着高桥自宴开席就没停下来过，程墨羽由着他俩闹，跟谢枫聊了不少高桥小时候的糗事。

绿翘帮着谢枫把醉酒的高桥和顾昀依次送回房间才去安排人收拾饭后残局。

时至黎明，正值日夜交替之际，谢枫踩着晨露出门，小院里的草木还都沉浸在睡梦中，唯有清冽的小溪侧绕着石桌悄声流着，谢枫回头看了一眼房间，紧了紧厚重的斗篷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末末蹲在巫医的石屋外，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流，但是又不敢放声哭，隔着袖子咬着自己的手臂，才勉强有些疼痛感。

夜里黑得很，她不敢乱跑，她浑身冰冷，又往墙边挪了挪，才感觉暖和些，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石屋有了动静，她立马起身，麻木的身体一时没了反应，险些跌倒在地。

晨曦初露，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门打开了，出来一人，却不是宋婴也不是巫医，是巫医身边配药的小童，她记得，好像叫什么黄芩，才想跑上去询问，便见一袭黑色斗笠紧随其后，吓得她连忙禁了声，还没来得及向他行礼，巫医便径直地朝她身后走了，就像是没看见她似的。

“左使大人没有大碍，只是过于疲累了，巫医方才已经施了针，再喂些汤药便好了，姐姐无需忧心。”黄芩走到末末身边，递了块方帕给末末。

“谢谢。”末末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低着头接过帕子。

“只是……。”黄芩面露难色。

“啊？”末末以为又有什么变故。

“左使大人没事，只是我们这里只有药材，大人多日来又滴米未进，所以还得劳烦姐姐送些吃食来。”黄芩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脸上还透着稚气，说起话来却很稳当，倒不像是巫医院里的人。

“嗷，我这就去。”末末还发着愣，随即明白过来，半边身子还是麻的，摇摇晃晃的便离开了巫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