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道不同

“顾先生说笑了。”绿翘听顾昀的话，只当顾昀是对晚辈后生谦逊些，未做他想。

顾昀这个人，他要是有什么值得吹嘘的事，非的说破天不可，那刚才的话，是玩笑吗？世间常讲究同根同源，据高桥所知，顾家祖上是做木器活出身的，后才改行做兵器，别人可能不知道，只因年代久远，但高桥小时在一本“大家轶志”中看到过，难道是杜撰的？可即使是杜撰的，像高桥自己对木器机巧不甚研究的半吊子都能看出来，顾昀当真看不出？

自那日酒楼里，高桥亲眼见到星韵剑对顾昀的反应后，高桥就始终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人就是世人皆知的“冷兵圣手”，即使顾昀本人表现的不着调，她也丝毫未曾怀疑什么，现在来看，确实疏忽了，高桥现在十分好奇，顾昀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亦或是，他在隐瞒什么。

高桥和谢枫撑着伞跟在顾昀和绿翘身后，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了程宅。

一进门，没走两步，便见程墨羽立在院子里，顾昀和绿翘聊了一路，这会儿子正精神，快步跑上前去，甩开了后面三人。

“ 程兄好兴致啊，这微雨轻斜，满园生机，与程兄这般人物，最是相配，也只有程兄才能有如此娴雅情趣了。”顾昀一连三个程兄出去，程墨羽只是点头致意，没有更多的反应，他现在整个人的气氛跟这雾霭霭的天气有的一比。

顾昀见程墨羽兴致缺缺，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又识趣的憋了回去。

程墨羽一手打着伞，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墨绿色装束，看着比中午穿的要厚一些，他正提着扫帚清理院中飘落的叶子，已经有一小堆被扫进了树根下。

三个人朝着那边走过去，程墨羽转过头，还隔着一段距离，他朝着高桥和谢枫两人招招手，喊道：“你们两个先去吃饭，我都叫人热了两遍了。”转而又对绿翘招呼：“等她们吃完，叫人重新布菜，再去酒窖里搬些酒来，置在东暖阁里。”

绿翘听完，潜行了礼，才要退下，高桥却拦住。

高桥把谢枫往前推了推，对着绿翘说道：“我倒不是很饿，绿翘姐姐带小枫去吧。”高桥再看一眼顾昀，“老顾，你……？”

高桥还未问出口，顾昀便抢着回答：“啊，我跟着小枫丫头。”

绿翘本来想问，一天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可一看程墨羽一脸沉闷，便不再多问。

天幕阴沉，雨将停未停，还是淅淅沥沥的不肯结束，高桥走过去接过程墨羽手里的伞，程墨羽把扫帚立在墙角，理了理衣服，又拢了拢袖子，看着高桥说：“走吧，看着这雨又要下起来了。”

“怎么想起来扫院子了。”高桥撑着伞在程墨羽斜后方，刚好看到他的脚一深一浅的踩进小水洼里，“雨停了再扫也不迟。”

“难得你们都在，今日过后也再没这样好的兴致了。”程墨羽感到双腿隐隐生疼，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因此脚步放得很轻很慢，“去祭拜过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高桥疑惑，难道是问他给谢灵夫妇修的坟怎么样吗？

“很舒适。”高桥直言，这是说真的，高桥打心眼里觉得这坟墓选的好，简直洞天福地，她甚至想着，要是以后自己也能占这么一块风水宝地就好了。

程墨羽身形一顿，很久说不出话来，“我是问你有什么打算，虽然苏幻来信说庄里没什么事，让我多留你几日，可据我所知，她那是泥菩萨过江，你就当真不管了？”

高桥垂下头，使劲揉了揉眼睛，才回答道：“怎能不管呢，可我要怎么管呢？他们一个个都是为我好，可是却又不约而同的站在我的对立面，我现在当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

“终归是心性不同，如果是玉衡在这里，他一定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程墨羽说着话，还自顾自的走着，一回头，高桥跟自己已经有了一段距离，程墨羽转过头见高桥阴着脸，无奈又走回去，“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可若是他在我面前，我是没话同他说的。”

“为什么？”

程墨羽夺过伞，没好气的说道：“就凭你会耍性子，随随便便就敢把为师晾在雨里。”话毕，程墨羽大步朝前走了，换他把高桥晾在雨里。

“真的吗？”高桥还在后面追着问。

门帘一挑，两人进了暖阁，绵柔的暖风铺散在脸上，高桥深感身心酥软，直言程墨羽实在是个会享受的人。

“你可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六岁，我问你以后想做什么，你当时说的什么？”程墨羽看向高桥，高桥摇摇头，两人一齐上阁楼，程墨羽回忆起来说道：“当时你跟我说，你想打赢玉衡，你记得吗？”程墨羽轻笑出声：“可同样的问题我问过玉衡，他那时十二三，他说的是他要让固原山庄成为天下之最，不是附庸，是能只手遮天的绝对存在。”

“我知道。”高桥点点头肯定道：“他的志向从来不止于此，只可惜……”高桥想到玉衡病重，在寒泉浪费的那几年，不然，这些早该实现了吧。

“可惜？”程墨羽嗤笑道：“时至今日，你再看。”

两人走到窗前的小几上对坐，窗户开着，浓绿的枝叶一直覆盖到阁楼顶上，放眼望去，满目皆是雨后欣然，高桥品着茶，不由赞叹。

“你看这自然盛景，如果离了这山水滋养，它岂能与我这阁楼争相攀高，可话说回来，它有供属于天地万物的灵气，即使这阁楼再怎么辉煌矗立，它也有能与其一争高下的资质。”程墨羽端起茶盏，只是闻着茶香，“这树只管向上，它的枝叶只管延伸，没什么能挡的住它，山水草木都是它的后盾，可这阁楼呢，只能靠着下面的地基，却再也没有能够向上的能力。”

高桥盯着窗外已经快要伸到自己面前的树枝喃喃自语道：“可是我并没想过毁了阁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