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逝者已矣

几人一直闹到傍晚才消停，程墨羽的热情让人无法拒绝，吃了饭、送了礼，就非要拉着谢枫看宅子，从大门开始，几乎走几步就要停一停、说一说，高桥几次想插进去都无果，只好和顾昀跟在后面，好不容易熬到回房，才躺下就被程墨羽叫去了玉器房。

高桥一路朝玉器房走，陡然升起些悲伤来，高桥自七岁便跟着程墨羽，坦诚说，程墨羽是自己所有师傅里最有意思的人，要不是程墨羽中途离开山庄，高桥可能现在依然会跟着他，至少自己现在也不会变成这般糟心样子。

绿翘早已等候在门口，见高桥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急着询问什么，边开门边问∶“谢姑娘累了吧？大概是见你们来，主子太高兴了。”

“嗯，是累着了。”高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对绿翘说∶“还劳烦姐姐送些热水过去给她泡一泡，不然明日就该不舒服了。”

“已经吩咐过了，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好好陪主子说说话吧。”绿翘接过高桥的靴子放在墙根便退下了。

高桥推门进去，程墨羽已经开好了石头，高桥感叹他动作倒是快，随即走过去看到桌案上绘制的活灵活现的小鹿，不由点头赞叹，只听程墨羽说道∶“小枫乖巧可爱，我自然愿意多与她亲近，就是可怜她身子还是弱些，你们多待几日给她补补。”

“是乖巧可爱，还温柔善良，亏的是我家小枫，要换了别人，谁愿意听你絮叨。”高桥到了程墨羽面前坐下，拿起另外半块翡翠原石摆弄起来，不由得抱怨道：“且不说师傅你住的偏僻，就你这富贵公子的骄奢作派，除了我还有谁跑这么大老远来看你。”

“那些人我不待见，要他们来做甚，可恨那时你爹不让，说要不然我也把你带着，不然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没规没矩。”程墨羽瞥了一眼高桥翘着的二郎腿，依旧不紧不慢的冲砣，从余光看到高桥手上的石头说∶“别光拿着，做个东西出来看看。”程墨羽指了指高桥拿的另外半块。

高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翡翠，虽然只有半块，但是格外珍贵，要是自己来做，着实暴殄天物，但是看程墨羽的样子也没法儿拒绝。自知学艺不精，自然不能立即下手，拿起画笔在桌案前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几经下笔都踌躇不前，四下环视，看能不能找到个让自己想做的东西来。

“兰花吧，这东西我做不来，留给你来。”程墨羽低头说道。

“兰花？”高桥不解道∶“不是你说小枫要什么你做什么的嘛，现在怎么推给我，以我这手艺，只能做的出俩核桃。”高桥嘴里嘀嘀咕咕，还是想不明白，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青玉簪子来，那形状就是个兰花。

“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从小到大就会做个核桃。”程墨羽稍稍抬头见高桥还在发呆，把手里的刻刀丢过去道∶“兰花简单，品种繁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是做不好，你今晚也别回去。”

“啧，难怪，难怪了。”高桥转着笔忽的笑出声来。

难怪了，原来装在身上这么久的东西一直是小枫的，就说自己之前肯定是认识谢枫的，而且关系还很不错。

“难怪？难怪你是个傻的，这么久了连一件东西都没给小枫做过，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你，谢灵兄要知道你这样不靠谱，九泉之下怕是要不能瞑目。”

“啊，瞑目？”高桥听了这话，不敢怠慢，立即跑到程墨羽跟前询问∶“什么瞑目，谢伯伯不在了？你怎么知道的？”

程墨羽一身窄袖，还是抚了抚袖子，嫌弃道∶“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你以为活着就是好事，活够了，自然就没了牵挂。”

高桥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该如何跟谢枫交代，虽说她也不用交代什么，可小枫还欢欢喜喜的想要去南疆找爹呢，而且，而且自己还没有正式拜见过，还没有得到他的认可。

“他留了药册给小枫，你等这鹿出形儿了，我给你拿，你回去的时候捎给小枫。”程墨羽丝毫不理会高桥，嫌弃过了，继续埋头做活。

这花最终是没有完成，高桥呆坐着，不知坐到了几时，这种事情她不是没遇上过，高桥极力的搜寻有关当年父亲离世时的那段记忆，可是很奇怪，那段时间的事很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在衣冠冢前醉酒的这一个画面，只记得很难过，高桥的眼里不觉得湿润了，眼泪啪嗒的滴到手上，她才醒过来。

玉器房已经空了，程墨羽什么时候出去的，她竟丝毫没有察觉，画笔还在手里，桌上的玉石被收在盒子里，上面真的放了一本书，还盖有两封信，这一夜就这么过了。

高桥出去的时候，东边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光亮，高桥手里拿着书信，清晨露气深重，促使高桥加快了步子。

高桥还是在门前停了，谢枫应当还没醒，高桥正欲转身去偏房，门却开了。

谢枫看样子一夜没睡，只着一身里衣，披散着发，眼神有些涣散，嗓子也有些哑∶“你忙完啦。”

高桥把人推进去，自己也进去，关上门，热气扑面而来才算舒服些，高桥顺手把书信放在门边的桌子上揽着谢枫去了床边，“怎么一夜没睡。”

谢枫被高桥抱着，贴上高桥时被冻的一个激灵，微微缩了缩说∶“我闲的，就闲的睡不着，非得等着你。”

高桥没有接话，沉默着脱掉外衣，和谢枫一起躺到被子里去。谢枫几乎一夜都在床边坐着听门外的动静，现下被褥里冰冷，两人就这么紧紧贴着躺在一起。

“你师傅一定很想你了吧，天亮了你才回来。”谢枫声音不大，可是在安静的屋子里却听得格外的清楚。

“是很久没见了吧。”高桥轻轻叹了口气道∶“他这人就是这样，对人对事都图个新鲜，昨日吓着了吧。”

“嗯……不吧，我觉得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不同别人一样，看什么都很透，这样的人很让人生羡。”谢枫已经没了睡意，盯着屋子某处地方，眼睛亮亮的。

“小枫，南疆是什么样子的啊，我都还没去过。”高桥也没有丝毫睡意，被窝暖和了些，两人稍稍分开一些，躺平了望着房顶发呆。

“不好。”谢枫两个字概括。

“啊？”高桥不解。

其实谢枫对南疆并无多少了解，以前与父母的记忆里，只记得那么零星半点，不过那也是父母不肯让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那个地方既然让父母生离，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以后告诉你，我困了。”谢枫往高桥那边挤了挤，埋头进高桥颈侧，闭上眼，再无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