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霜初出露拳脚

罢别叶翁，竹桥大师来至南台千佛洞。泉水涓涓之处，一破落逍遥僧背着竹箧从野林深处走来，面黄肌瘦，脚底却轻快得很。

　　  竹桥大师藏在路旁一块青石之上，盘腿隐坐。那石高有两丈有余，大师冲下道：“宿霜，来。”

　　 宿霜转头寻声，手扶竹箧，双腿微屈复直冲地一杵，眨眼之间就已直身跪在竹桥大师对面，道：“师父，弟子知错，不该偷阅黛螺寺圣典。望师傅恕罪，容许弟子重回黛螺寺，早晚于师父左右焚香撞钟以报传道授业之恩。”

　　 竹桥大师道：“天下经典原该互鉴互阅，并非是你的过错。千佛洞乃释迦牟尼出生之地，佛法无边、神圣至极，更皆洞内藏得天竺奇经一十六万八千六百卷，你是否有所进益收获呢？”

　　 宿霜道：“弟子每日卯时初刻横躺入洞，酉时之末横躺再出。饥了便吃几滴露珠，渴了就喝一捧泉水，身体不仅不知疲惫，反而更加精力充沛。至于进益，弟子刚读至四万八千卷，尚且不能融会贯通。”

　　天竺奇书皆以梵文所著，是番僧云游五台时所留，时下并无专人解注，因而皆存于千佛洞藏书阁内。当日，竹桥大师在黛螺寺云霄阁见宿霜偷偷阅览梵文圣典《钦赐龙藏》，暗自思衬宿霜乃聪慧好学之辈，绝非得过且过、滥竽充数之徒，稍加雕琢，日后必成一代宗师；转念又想，千佛洞乃五台藏书之所，不妨命宿霜居守磨练一番。于是，竹桥大师就以偷阅本寺圣典为由将宿霜打发至千佛洞。

　　竹桥大师见说如此，道：“宿霜，将双手展开，为师看看。”宿霜疑惑地举起双手。竹桥大师端起宿霜双手仔细瞧去，只见八指老茧横生，唯右手食指并拇指油光锃亮、焦黑入骨。竹桥大师用食指于宿霜左掌笔画一番，问：“何字？”

　　 宿霜道：“《陀罗尼经咒》第一十八卷中有言：嗡，兰姆，娑哈。”

　　 竹桥大师道：“阿弥陀佛。宿霜宗师，老衲有一事相托，还望应允。”

　　 宿霜听得恩师如此谦恭高抬，不禁受宠若惊，道：“弟子本是愚拙之人，承蒙恩师点化，才致今日有所开窍。师父的大恩大德，宿霜难报一二，有何差遣，但凭吩咐。”

　　竹桥大师摇头道：“即日起，你便为宿霜宗师，可云游四方传道授业。果真想报为师恩情的话，那就替我去办一件事情罢，就算是老衲求你了。”

　　  宿霜见师父感情真挚，言语恳切，此事无论难易皆不好拒绝，于是道：“弟子定当全力以赴。”

　　竹桥大师道：“阿弥陀佛。蓟州叶府乃黛螺贵客，起庙修寺之资多由叶府相助。时下，叶府徒生巨变，劳你前往助其一臂之力，切莫推诿。”

　　 宿霜本属晋阳官宦之后，满岁抓周时，对金灿灿的元宝、晶莹剔透的关防大印皆视若无睹，反而捡些衣钵、念珠等佛家所用之物，父母皆奇。时年三岁，一跛脚老僧曾言：“小施主眉眼雪亮，命系于佛，加以修剪必成正果。”其父母遂将其寄存于竹桥大师门下，径自辞官归隐，后来再无音讯。

　　 当下，宿霜负箧投蓟州而去。

　　   连日来，虚度法师见纪楚身形雄伟，体肤赤如炭火，绝非一般庸俗之辈，于是私下赞口不绝。

　　  王夫人七后三日，宿霜已至叶府，言及此行乃奉竹桥大师之命而来，叶府待其为上客，于前院右厢房暂住。

　　  这日，叶寒身体已无大碍。虚度法师与叶翁，召集诸位于侧堂商讨北斗移位之事。叶翁居主位左座，叶寒站在其身后，虚度法师居主位右座，左首客座依次是王文允、少林徐长老、宿霜；右首客座为赵子萱、纤尘。纪楚立于堂下。

　　 叶翁道：“老朽乃肉眼凡胎之辈，不明世间万物之机理，今日还请虚度法师主持大局。”

　　  虚度法师起身道：“天玑星飘渺、摇光星远离，致使北斗移位，世间八卦随之错杂混乱，阴阳不合以致万物生灵涂炭。今日我等佛、道友人相聚于此，应该以天下苍生为念，挑选能人法士肩负重任，正北斗、驱异类，以顺万物之机理。”

　　 少林徐长老道：“法师之意，莫非是与万年树洞有关？”

　　 虚度法师道：“徐长老真乃中原高士，见多识广，竟也知道万年树洞其中的奥妙。”

　　 少林徐长老道：“在下惭愧不知。只是听说，濮阳之西云梦山中有一隐士，传闻已有二百一十八岁，法术通天，能招风唤雨，尽知万年树洞之奥妙。”  

　　 王文允道：“我等乘船北上途径朝歌之时，在茶舍歇脚时，也曾听得些片言碎语，俱言此人有通天应灵、降魔驱妖之能，只是当日将信将疑未敢轻信，也不知是真是假。”

　　 赵子萱听得如此，觉知众人说得甚么树洞似曾相识，也不知在哪见过似的。转念回忆，曾有一南疆书生流落至马邑平成，饥寒落魄、气若游丝，母亲施以粥面糊口相救，那书生于袖中摸出一锦帛以报再生之恩，锦帛所绘情景与众人描述相似。当下，赵子萱从破旧羊皮口袋中取出锦帛示以众人。

　　  只见，锦帛侧边画着一个苍颜老叟盘膝而坐，中间是五棵万年枯树，右侧所绘的是北斗七星，只是天玑跟摇光处都破了个洞。图中没写一个字，皆因所绘奇形怪状，甚是有趣，赵子萱便随身相带。

　　 虚度法师接过锦帛诧异良久，道：“北斗移位果然与万年树洞息息相关。图中老叟受命于天，需当与之计较方可行事，否则此举必定受制于人，虽天人为之亦不能成功。”

　　  叶翁道：“老者法力高强，不应招之屈就，再者也没有这个道理。不如派精明能干之人前往云梦山拜会老者，推诚相见以求通天法术并万年树洞之奥妙，得救天下苍生，老者既然系天命之人，那定然不会拒之门外以断众生之望。”

　　   虚度法师道：“所言极是。当下，还需于叶翁讨一件宝贝，还望切莫推辞。”

　　  叶翁道：“休说一件，十件百件又有何妨？能为天下苍生造福，莫说宝贝，老朽之贱体也可奉上。”

　　虚度法师道：“叶寒公子命属大金，乃罕见至孝之人，在恒山来去观，我曾试探过。因此才让师侄虚渺派弟子纤尘沿途护送，更是有意让她同往万年树洞以保公子周全。叶翁，此宝肯借否？”

　　   叶翁道：“老朽行将就木之人，不日即可追寻夫人而去。此等雄功伟业实与老朽无关，愿意与否，全凭寒儿定夺。”

　　 叶寒听得如此，上前于叶翁座下直身抱拳，道：“若真如虚度法师所言，孩儿虽肝脑涂地亦行此事，实不愿再见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之惨案。为父为母积德行善以报养育之恩。”

　　    众人见叶寒言辞恳切，尽皆动容，宿霜为最，心底横生佩服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