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退居长亭殿第一年我便生了一场大病，突如其来的病痛几乎将我击垮。我不知道生了何病，只是觉得身心累到极致，没有半点气力。犹如垂死的老者，躺在床上垂死挣扎，饱受折磨。

病了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每日每夜的做梦。反反复复做些同一个梦。梦里我总能见到刘启。梦中的他是那样温柔亲和，总是满脸笑意地与我说话。

他总是对我说。

刘启巧慧，你不要怕。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我知道他一直都不曾放弃过我，尽管很多时候都是我在一味地辜负他，让他不悦。梦里的刘启与现实中所见的刘启一样，身为皇帝的他有着天下人都敬畏的身份和威严，却也有着普通男子那般的多情和细腻。

曾经的我以为他不爱我，与我的婚姻不过是少年脾性，冲动行事。我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直到后来他亲口对我说喜欢二字。

从开始到现在，乃至我病得神志不清之时，我也在逃避着刘启。尽管他决绝地将我一人弃在长亭，但我还是会想起他，接着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想着别的人，别的事，不要去想他。

我在逃避刘启，无论现实，还是梦中。

病痛折磨着我的身心，让我一点一点丧失生的意志。又或许是上天作弄，我即病得昏昏沉沉，却又叫我梦见刘启。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又梦到了刘启。他神色紧张地握住我的双手，不停地在我的耳边念叨。

刘启薄巧慧，活下去。活下去。

我忍着身体的疼痛，睁开疲倦的双眼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

这冷清的长亭哪有什么刘启啊，有的不过是身为弃妃的我罢了。

这一场病几乎将我击溃，我也以为自己会就这样死去，被病痛折磨致死。却不想，在床上挣扎半月的我突然间好了。

仅仅一个晚上我便从鬼门关前回来，恢复得如此迅速。

我一边讶于自身的恢复力，一边又在感叹命运的作弄，让自己九死一生，死里逃生。

于是，这样的我便又在这寂寥无人的长亭平安顺遂的生活了一个春秋。

直到来年开春，刘启再次闯入我的生活，将我的心绪再次扰乱。

时隔一年之久，我与他再次相见。那天，刘启似乎是醉了，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他摇摇晃晃，不甚清醒地闯入长亭，将我从睡梦中惊醒。

面对他的到来自是难以置信，震惊不已。我匆匆下榻，仅穿着单薄的衣裳出来迎接，却看到刘启借着酒劲将身边的人赶了出去，踉跄着向我走来。

那一晚，刘启突然而至，让我方寸大乱。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也不敢面对他。而他却是像没事人一样，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说着各种深情的话。

他说了很多很多动情的话语，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不停地向我表示喜欢和爱意。字字句句，都是那样的真挚恳切。

而我除了顺从地靠在他的怀里，沉默地聆听以外，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此时此刻，刘启是醉了，我才是清醒的那个。

我已辜负了他的喜欢和爱，又怎会有资格回应呢。

刘启的一席话，于我而言不过是酒后言语，做不得数的。

我以为他是喝醉了。是的，这仅仅是我以为。事实上却并非如此。那一夜的刘启本没有醉，不过是假借酒醉闯入长亭来见我。

他从未放弃过我，也舍不得放弃我。当初那封决绝的信不过是冲动行事。他不曾当真，一直当真的从来只是我。

刘启确实怨过我，也恨过我。但那都过去了。他不愿想起，也不愿让我想起。

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温柔地亲吻着我的额头、我的鼻尖、双唇。

刘启巧慧。我好想你。这一年之久，我每一日都过得很是煎熬，度日如年。我无时不刻都没有不想你，日日想，夜夜想。恨不得立刻跑来长亭见你，将你抱在怀里。

刘启可是，我却退缩了。因为我不敢，甚至害怕。我怕你不愿见我，也怕你将我赶出去。

刘启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我爱你，我阻止不了自己去想你，思念你。巧慧，你能不能试着爱我一点，一点一点就好。

刘启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为什么上天要这般折磨我，捉弄我。

……

他一边说着，一边落下泪来。他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滴在我的脸上，滚烫灼热。如此，我心中的负罪感越来越沉重。对于他，我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刘启说的对，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如今再怎么斤斤计较也是无用了。往事不可追，物事已人非。

不管是刘武，还是我和他，都不再年少。有些感情一辈子难以启齿，难以明了。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

那一夜，我与刘启在长亭同眠。翌日，刘启下完早朝后匆匆赶来看我。他激动而又兴奋地拉着我的手，满怀期待地对我说。

刘启巧慧，我想好了。我们重新开始吧。我知道现在的你不爱我，但是，请你不要拒绝我。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努力让你爱上我。

刘启答应我，好不好？给我们彼此一次机会，重新开始。

面对如此真诚的他，我怎好拒绝，又怎能拒绝呢。我已经辜负他很多次，如今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

或许，刘启说的对。是该给彼此一个机会，好好开始生活。而我，也是该放下那些陈年旧事了。

或许，我可以试着去接受他，去爱他。

毕竟，岁月很长，我与他的日子很长很长。

薄巧慧好。我答应你。

有些情深来得太迟，但却及时。因为，有些故事才刚刚上演……

相见欢，相见欢。相见尽是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