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纨绔吊儿郎当世子爷x病弱冷漠无情贵公子
大雍二百五十一年,正月十五。
春寒乍暖,雪似柳絮在夜空中飘飞,长街上彩灯悬挂,人来人往。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热闹的酒楼前。
酒楼正门上的牌匾是龙飞凤舞的三个泼金大字:德天楼。
这家酒楼在皇城门对街不远处,这里的酒菜、点心味道都是一绝,开国时就有了。听说掌柜的祖上还是当过御厨的,有不少祖传的秘方,自然价格也要较普通的酒楼贵上不少,来这儿用餐的非富即贵。
面容清隽精致的少年自门帘后探出身来,手里抱着汤婆子。寒风刮过,甫一触及少年身侧,他便打了个寒颤。
“二公子,您慢点儿。”一名小厮谨慎小心地伸出手臂,要扶自马车中走下的少年。
那少年垂首不语,也未将手搭上小厮的胳膊,兀自小心翼翼地扶着门框走下来。
“阿俞,快过来。”一名美貌妇人一身华服,钗环饰发,她朝少年招招手,轻声催促,“别让你父亲还有你兄长等急了。”
父亲,兄长……
少年在心底嗤笑一声,漂亮的眉眼染上几分不屑,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乖顺地走过去。
妇人打量着他,看见少年身上单薄的衣裳,蹙眉数落道:“你看你,身子骨本就弱,这天寒地冻的也不多穿些衣裳,又不让下人照顾着点,回头还得染上风寒。”
她说着,就招手让身边捧着一只木匣子的丫鬟过来,她将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件分量不轻的滚云边披风,领口缀着柔顺的兔毛。
“我就知道你不肯好好穿衣服,特意让人备好了披风,快穿上。”妇人将披风抖开,给少年披上,保养得当的手指灵活地绕着领口的抽绳打了个结,再细致地把褶皱理好,“我这头人还多着,你又不肯带着下人,我拨几个细心的丫鬟照看你?”
少年肩头披着披风,便重了许多。他看见妇人乌发上落着的一片雪,伸手轻轻拂开,淡声道:“不必。我一向不喜人多。”
“你啊。”妇人无奈地转身朝酒楼走去,“快进来吧。”
少年拢好披风,低眉跟了上去。
甫一进门,店小二的吆喝声、客人的呼喊声与嬉笑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把少年锁得密不透风。
“国公夫人,二公子,二楼请,英国公与大公子已在雅间候着了。”店小二看见来人,立刻认出了妇人与少年的身份。
“多谢,还请带路。”妇人笑着,看了眼身旁的丫鬟,那丫鬟便将一锭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领了赏,乐呵呵地将他们带上去。
周围的食客注意到此处,看到少年,都不由得低声讨论起来。此刻在这里用餐的食客都是贵人,京城里有点地位的不少,大多是刚从宫里吃完上元节晚宴出来填肚子的。
宫里头的晚宴说是不必拘束随意吃,但这冰天雪地的,大殿里又宽敞,从大殿门口向里望去都不一定看得清楚,除开宫里的贵人,就是按京城里有地位的家族一级级排下来都有百余家,尤其还要携家带口的。这再精致的菜肴点心从御膳房端来也早都凉透了,更别提为了仪容,所有吃食都只能象征性地浅尝即止。这一顿晚宴下来,肠胃自然受不住。
因着方便,下了宫宴的世家一般都会选择离皇城不远的德天楼,此时一遇上也认得彼此。更不要说眼前这对母子。
英国公府前些年娶了朝中三品大员顾老爷子那个与前夫和离了的女儿为妻,还带了个病恹恹的拖油瓶上门,这拖油瓶还与英国公家的大公子不和,这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的。
不过这也情有可原,亲娘死了,父亲娶了一个成过一次亲还带着儿子的女人上门,这继母的儿子还要与自己争家产争爵位,放谁家不急眼啊。
“那便是英国公府的二公子吧?”
“可不是,看到他前头那名妇人没?英国公的续弦,那二公子便是她带着嫁过去的。”
“我看那二公子倒是生的不赖,漂亮精致得和女孩儿似的。”
“男生女相,这副皮囊倒也有点用处,他不就是靠着这张皮子才能接近三公主的吗?”
“嗤,那倒也是。说不准还能靠着三公主一飞冲天,做个驸马爷呢。”
“我看那钟二公子志向高远着呢,或是想靠着三公主青睐击败钟大公子承袭英国公的爵位也说不定。”
“话说,他不是还挺受英国公喜爱的吗,怎么还随他生父姓啊?”
“这你也信?要真像传言中那般受宠,他怎么还不改姓钟?所以说啊,有时候这贵公子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
讥笑声传入少年耳中,刺耳得很,他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不适,缓慢地扶着楼梯把手走上二楼。
到了雅间,甫一打开包厢门,里面的一名青年便不耐烦地皱眉道:“怎么这么慢啊,都等多久了。”
妇人笑了笑,坐到青年旁的男人身边:“让公爷和大公子久等了。阿俞出发得晚,我们又是刚从宫里出来,德天楼本就在皇城脚下,这一处北一处西的,路上自然要耽搁点儿。”
那男人便是英国公,青年是英国公府的大公子,少年则是英国公的续弦——那位美妇人与前夫的儿子,英国公府二公子,谢俞。
谢俞本也要参加这场宫宴,只是身体不适便未曾赴宴,等结束了宫宴,才从京城西边的英国公府赶来德天楼吃一场家宴。
“瞎说什么,阿俞身子骨弱,路上耽误点时间再正常不过。左右也就一盏茶的时间,你做哥哥的等一等弟弟怎么了。”英国公训斥道,随后笑着向少年招招手,“阿俞,快过来,钟叔特意为你点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谢俞在妇人手边的位置坐下,他把手中的汤婆子放到一边。丫鬟给他和英国公夫人顾氏递上温水和洁净的帕子。他们一一净手,漱口,这才动筷。
四人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沉默地用着饭,吃到一半,英国公为谢俞夹了一块挑了刺的鱼肉放到谢俞手边装着菜的小碟中。
“听闻三公主过段日子要举办一场赏花宴,方才还特意托人同我说帖子今日已经送出来放到府上门房了,你可有收到?”英国公问道。
谢俞执筷的手顿了顿:“嗯。”
“那你可想好了?是否要去赴宴?”英国公继续问道。
“嗯。”谢俞绕过小碟中那块鱼肉,重新夹了一块。
钟大公子嗤笑道:“这还用问吗?这天底下谁不知道今上最宠爱的就是三公主啊,对三公主那都是有求必应。人家可就巴着三公主为他撑腰,好承袭英国公的爵位才是。”
他话音刚落,英国公便怒气冲冲地摔了筷,大声呵斥道:“你怎么说话的!知不知道尊敬你弟弟?!也别说这些是非不分的话,皇城脚下你也敢说出这样对三公主不敬的话!回去给我跪祠堂去!”
顾氏是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不知如何是好,又不能袖手旁观,只好站起来劝架。
这点动静自然躲不过隔壁,隔壁是贺王同他的儿子在用餐。
世子爷贺朝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道:“听这声音像是英国公和钟大公子,他们又吵起来了?怎么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话?没意思。”
贺王听罢,狠狠敲了他的头:“用你的饭!天天议论他人、听别人墙角没个正经!外头传你是纨绔你还真当自己是纨绔了!”
“哎哟哎哟,疼啊老贺。”贺朝吃痛,“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做了还不让别人说,干脆别一天天的吵啊。”他嘟囔道,“不过那个钟二公子倒是有点意思。”
“嚯,还说不得了是吧?我说的那是假话吗?他费尽心思整天装的柔弱不堪楚楚可怜不就想从三公主那儿讨到好处得三公主怜惜,好扳倒我继承爵位,然后当上国公爷威武下半生吗?!”钟大公子也火了,摔了碗筷与英国公脸红脖子粗地对峙,“毕竟人家也是嫡、子。”
他把“嫡子”二字说得十分重,似强调什么。
“你一天天的开口闭口都是继承爵位,你老子我还没死呢!继承爵位还轮不到你!”国公爷气不过,扇了钟大公子一巴掌,然后指着门口,“滚,给老子滚回去!先回祠堂跪上一夜!等你什么时候知错了就什么时候出来!”
说罢,他差了几个人将钟大公子带回去。
“跪就跪!我跪的还少吗?!你以为我怕你啊!”钟大公子甩开护卫的手,顶着分明的巴掌印径直下了楼,奔向停靠在门口的马车。
顾氏见了就要去追,被英国公拉了回来。
谢俞不说话,兀自吃着鱼肉。
英国公气得胸腔上下起伏不停:“真是个不孝子!”
顾氏给他顺着气,安抚道:“阿杰只是小孩子脾性 ,想的说的都容易被别人三言两语就给忽悠去了,回头我去打点一下那些个嚼舌根的下人就好了。”
“什么小孩子脾性,都快弱冠之年了还小孩子脾性!整日在外花天酒地也不肯娶妻!动不动就和他老子顶嘴!我要他这个儿子有何用!”英国公批了几句,又转头安抚谢俞,“阿俞啊,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你大哥就是说话不经脑子。”
谢俞敛眉,嘴角微勾,道:“钟叔,母亲,我吃完了,先回去了。”
说着,他就放下筷子,抱起汤婆子,直起身向门口走去。
“这就吃完了?你才吃多少?饭都还剩大半儿呢!”顾氏还想挽留。
“罢了罢了,刚才闹那一回这孩子心里也不舒服,就让他回去吧,他饿了自然会吩咐厨房去做点东西,府上这么多吃食饿不着他的。”英国公摆摆手,有些乏了,拉着许氏一起坐下来继续用饭。
“这,好吧。”顾氏无奈应下。
只是谢俞菜碟中那一小块挑了刺的鱼肉,依旧未曾动过。
贺朝还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听了一会儿,隔壁包间都安安静静的,只余许氏和英国公时不时的交谈声:“这是结束了?那钟二公子走了?”
他探头从窗户向下望去,果然看见一道有些削瘦的身影。
谢俞对周围环境异常敏感,很快就感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抬头向上看,正好看见贺朝那张揶揄的俊脸。
这种表情,他在那些看热闹的所谓的世家子弟还有妇人脸上看到过很多次。每逢他出席什么宴会,都会看到这样的神情。
他很讨厌。
他一看到这种表情就想到自己往后都要同“英国公府”和“钟家二公子”这两个词绑在一起。
谢俞不悦地蹙眉,回头快步向马车走去。
包厢里的贺朝对上那双带着锐利锋芒的双眼,笑了笑,道:“倒是敏锐。”
他回想起少年那张昳丽的脸,还有眼角处那颗小小的泪痣,笑意扩大:“长得也不赖。”
贺王黑了脸:“好好用饭!照你这样这顿饭要吃到什么时候!是你嚷嚷着不想在府里吃饭,也是你来了这不肯认真吃饭!”
“啊,我知道了,这就吃。”贺朝目送谢俞上了马车后,这才转过头认真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