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彦佑知道，那煞星对润玉十分在意，为了活着。彦佑在青凰和润玉再进来了，猛的扑在了润玉脚边，打了润玉和青凰一个措手不及。润玉心理有点犯恶心，后退了几步，那彦佑却穷追不舍，抱住润玉的腿不肯放手。润玉有点恼怒，给彦佑施了个定身术，又给自己布了一个洁臣术，这才不紧不慢的对彦佑说，“蛇仙有什么话，大可以就在远处说，润玉年纪还轻，耳朵也十分好使。”

　　青凰一哽，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彦佑长吐了口气，“彦佑将事情始末告知大殿，还请大殿保我性命。”看润玉眼露怀疑，继续说道，“大殿就不疑惑为何父亲是火龙自己却是水龙?不好奇为什么满天神佛都对大殿生母讳莫如深?大殿，我告诉你生母的消息，你保住我性命?可好?”

　　“小仙的生母，小仙会自行调查。蛇仙的性命，是青凰的选择，和小仙无关，恕小仙不能从命了。”

　　“青蛇你说，本尊听着。”青凰看了看润玉，眼中复杂。

　　“大殿若想知道一切，就同我去了一个地方，去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大殿既然知道我与灵火珠有关，就该知道，我不会害你。”彦佑松了一口气。

　　“青蛇，本尊不是润玉，没那么好的脾气和耐烦心同你虚与委蛇，你，切莫得寸进尺。”

　　彦佑和青凰说话简直胆战心惊，这个女人毒辣又凶狠，最可怕的是，一身修为还足以支持她的毒辣。“是洞庭湖！洞庭湖下有一红衣女子，那就是殿下生母。”

　　“簌篱?”

　　“?仙子见过了?”

　　“本尊从簌篱嘴里得到了你身在天界的消息，没想到啊，亲手养大的孩子伤了心心念念的亲生子，若是簌篱知道，不知作何感想。”

　　彦佑没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润玉心里十分复杂，看向坐在一旁手里捏了本话本翻看的青凰，涌上些许温暖。润玉坐到青凰面前，低声问，“青凰，你可愿随我下洞庭湖，走一趟。”青凰把书放下来，“正好无事，那便去吧。”

　　洞庭湖还是一如往常，平静辽阔。润玉和青凰一前一后走着，到洞庭湖旁边，润玉的脚刚靠近湖水，就退却了。青凰担忧的看着润玉，也不说话。“青凰，我害怕。”润玉刚走近洞庭湖，就有杂乱的声音直往脑海里扑，孩童的哭泣，女子的责骂，女子的哭泣，同这血红的湖水一起流串过来，躲不掉，逃不开。

　　青凰拉住润玉的手，轻柔的摸摸他的脸，“好润玉，我在呢，怕什么。”

　　润玉握紧青凰的手，平添了许多勇气。使了个术法，化作一道流光，进入洞庭湖底。霎时那孩童的面貌清晰起来，是个头上长了角的小孩，瘦弱，苍白。“你不是红鲤鱼！你没资格和我们一起玩儿！”“你这个长角的怪物！快离开笠泽！”有其他孩童稚嫩的谩骂驱逐，有长角小孩的痛呼尖叫和哭泣。润玉面露痛苦，眉宇紧蹙，脸色惨白。青凰心里一软，不再往前走了，润玉一手被青凰牵着，也停了下来。润玉诧异的看着青凰。“害怕，我就走你前面。润玉，你总是可以试着相信依赖我的。”

　　润玉绽出一个笑容来，温软迷离，眼中的痛苦几乎要浓郁得化为实质，脸色惨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

　　青凰将润玉揽进来抱在自己怀里，没有说话。

　　“走吧。”

　　青凰乖巧的松开润玉，拉着润玉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润玉走得极慢，越往前走，脑海里浮现的画面越多，那孩童长了角，母亲说是一尾红鲤鱼，其他的小鲤鱼却觉得那是怪物，害怕得很，一面欺辱他，一面孤立他。“鲤儿，你要乖，把犄角割下来，你就和其他的小鲤鱼一样了。”那鲤儿害怕极了，跑开来，却被母亲追上了，刀光一闪，血色淋漓，只能听见鲤儿的痛哭，旁的什么也听不见了。鲤儿的犄角被割了，头上有两个血洞，母亲温柔极了，“鲤儿，快去和其他小鲤鱼玩儿，告诉他们，你是一条小鲤鱼，不是小龙。”但是龙的恢复能力多强啊，没几天那犄角就又长回来了，母亲便熟练的剜掉鲤儿的龙角，刮掉鲤儿的龙鳞，流了好多好多血，染红了整个洞庭……

　　青凰不知道怎么帮他，只能轻轻摸在润玉的胸口上，给他渡仙力过去，青凰主修木，仙力是治愈力最高，治疗起速最快的。润玉把青凰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眼尾通红，伏在青凰的肩膀上，“好痛，青凰，好痛。”青凰把手挣出来，把润玉摁在怀里，抱着润玉的肩膀，说不出话来。润玉直往青凰怀里躲，仿佛要躲进青凰身体去才好。青凰叹了口气，这傻龙，到底经历过什么啊。

　　过了好一会儿，润玉才缓过神来，接着往前走。

　　走到一个洞邸前面，润玉看着大门的牌匾上写着云梦泽，轻声问道，“云梦泽?不是笠泽吗？”青凰出蓬莱时间尚短，也不知道这个，没有回答。润玉握紧青凰的手，另一手推开大门，慢慢的走了进去。洞邸的路，漆黑蜿蜒，润玉却仿佛知道该从哪里往哪里走，径直的走到最里去，里面是布了厚厚的水晶纱帘，隐约看见两个人影，能听见凄婉的琴声。

　　青凰走上前去，拉开纱帘，“簌篱，夜神来了。”

　　簌篱一章拍在琴上，琴声戛然而止，坐在簌篱身旁的孩童咬着糕点，受了惊吓，呆呆的，一动不动，琴弦坚韧，在簌篱手上留下痕迹。簌篱急忙站起身来侧过去背对润玉。

　　润玉跪下来，脊背笔直，伏下来，直起身来，才说道，“洞庭君在上，小神润玉，这厢有礼了。”

　　簌篱虽然背对润玉，却忍不住的将眼睛往后看，“上神何故行此大礼，折煞妾身了。”

　　润玉站起身来，“行于所当行，仙上受得起。小神心中有惑，特请仙上赐教。”

　　“妾身久居陋室，与世隔绝，上神怕是问错人了。”

　　“昨日青凰仙子抓了一人置于璇玑宫，想要杀了那人，那人为保命，以小神生母为凭，言及小神到了洞庭湖，就一切都明白了，不知仙上可否为小神解惑。”簌篱一言不发，只是闪躲。“青凰仙子查探蛇仙之时发现天帝为图龙鱼族之力，诱骗簌篱，就那么一夕风流，簌篱便身怀有孕，产下一子，被天后发现后带回了天界。天界就两位殿下，想来小神便是那簌篱之子，不知仙上，可否告知小神，生母下落。”簌篱跑开来，被青凰施了个定身咒。“小神自幼在省经阁苦读，六界掌故人物，皆过目不忘，唯有簌篱二字，似曾相识，却偏偏毫无印象，了无痕迹，有人抹去了小神儿时的记忆，连同这个人，这个名字，也一并忘却，所以在青凰仙子提及此事时，也毫无映像。后青凰仙子抓捕蛇仙，又言及洞庭湖，小神这才确定。”

　　“簌篱早已死了，上神为何，非要跟个死人纠缠不休。”

　　“我原以为，母亲是爱我的，只是当年迫于情势，这才骨肉相离，我猜到了蛇仙受母亲所示，为我除去旭凤，猜到灵火珠是母亲所有，却独独猜不到我日思夜想的生母，对我退避三舍，视我如同陌路，不知是我自作多情，还是母亲太过无情。青凰，我们回去吧。”润玉去牵青凰的手，拉着他她便要离开。青凰却不为所动。

　　簌篱神色凄苦，“为娘怎会不爱你，只是，为娘要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青凰一愣，拉着润玉走到簌篱面前，“簌篱，你同太微的往事我不在乎，也无意过问。只是你同润玉是血脉相连的母子，倘使你真的做了什么被太微抓住马脚，以致身死魂消，你，何以为承了你血脉的润玉会不受牵连?荼姚善妒人尽皆知，你更是深受其害，荼姚是否日思夜想心心念念除了润玉，送旭凤走上高位犹未可知。你怎能用润玉的性命去赌太微和荼姚的一时心软?若是润玉侥幸活下去，你让他怎么面对自己?一个害死自己生母的自己。我的婚事成了我母亲的催命符，这是我一生的恨，过了二十万年我仍耿耿于怀，我有时在想，假使我当时违逆婚事，逃的远远的，母亲是不是就不会死。簌篱，你也想润玉同我一样吗？神仙寿命何其漫长，我活了三十万年，承了这份恨，也近三十万年，我的寿命还会往后延长，这份恨，也不知何时会消失。”

　　簌篱被青凰问得几乎崩溃，没有办法回答，“我不是，我不想的，我没有想让他承这份恨，千年万年……”

　　青凰一手拉着润玉的手一手拉着簌篱的手，“活着，就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的，簌篱，若是你真的想走那不归谷，润玉也愿意走上那个位置，我的力量，我身后的力量，也都交给你。若是只想当个逍遥散仙，那就去无尽海域吧，那是太微和荼姚去不了的地方。簌篱，对不起，我只能让你去无尽海域，或者再近一点，就在蓬莱外面，但是我不会带你进蓬莱。无尽海域有我凰族昼夜巡查，也十分安全。”

　　润玉握着母亲的手，身后站着青凰，润玉衷心的觉得，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