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首尔这几天的天气并不是特别好，阴沉沉的，偶尔还会撒几滴雨。

正午十二点，空气中沉闷闷的，乌云压顶，远处开始响起几声不甚明显的雷声。

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李允珍的车停在郊区一处破旧的墓园门口。

在这里睡着的人，大抵都是在穷苦底层挣扎了许久的。

大爷“……登记名字。”

看门的老大爷打了个哈欠，这样的天气最是催人睡意。

李允珍看着已经泛黄的记录本上空空荡荡的，排在自己前面的几个日期是一个月之前的。

她快速写下自己要祭拜的名字后，递给老大爷，拿起那束开得极其繁茂的洋桔梗进去了。

每座墓碑旁都会种上青松，稍作修剪看上去也还像那么回事。

李允珍沿着那条已经青苔斑驳的小路，并未停留，一直走到尽头。

那里有座新砌不久的墓，两旁的青松刚刚长出新芽。

这里并不封闭，但却让人越发觉得闷气。潮漉漉的台阶裂缝里长出了许多翠绿翠绿的野草，显然，这里很少有人涉足。

她将花放在墓碑前，看着那上面的黑白照片有些发愣。

李允珍“……徐文祖。”

她低声呢喃着面前沉睡之人的名字，目光涣散。

这寂寞苍凉的地方，埋下的正是两个月前伊甸考试院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徐文祖。

她视线略过遗照，被那张含着笑意的脸晃住了。明明看上去那么温暖，真是讽刺。

似乎眼前的所有景象都开始扭曲，又回到那个深夜，那条不知埋没了多生命的巷子。

……

阴暗的小巷里没有路灯，随地的杂物垃圾把这条几乎没有人光顾的巷子堵死了。

角落里一张褪色的迷彩塑料罩在几个已经开始腐烂的集装箱上，留下的一处狭窄的空隙，外面轻易看不到。

李允珍左手捂着腹部，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淌过，染红了衣服，滴落在地上。

冷汗已经发过几阵，浸润了她的衣服，就连思绪也开始变得有些黏腻不清。

刚开始的痛感已经麻木，松散的神经在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缓慢的脚步声后，瞬间紧绷。

外面断续还会听到一些不清楚的车水马龙的声响，现在是傍晚，正值下班高峰期。

她的本能反应是往后缩，只是现在身体并不听她指挥。她慢慢蜷缩手指，稍显迟钝的思考着。

终于，在那脚步路过她面前，看样子下一秒就要远离时，她伸出右手，抓住了那人冷冰的裤脚。

李允珍“……”

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让她耗尽了剩余的体力。她已经没有多余的神思去想，那人到底是谁，又会不会被自己如今的模样吓到，见死不救。

只是留在她脑海里唯一没有被冲散的记忆，就是那时自己不小心触碰到的，冷得刺骨的脚踝。

再醒来的时候，就是一个星期以后，她躺在医院的病ch上，身旁守着的是警局的同事美玲。

……

李允珍现在眼前还会时常出现美玲说起徐文祖的情形。

美玲“师姐确实该去好好谢谢人家，”

她眼睛里像是有星星似的。

美玲“都打听清楚了，泉边牙科诊所的徐文祖。”

……

她叹了口气，拉回已经飘远的思绪。离开的时候，她刻意没有踩着那些鲜活得晃眼的草。

他在黑暗里待了许多年，现在有这些东西陪着他也是好的。

回到警局的时候，和离开时没两样，忙忙碌碌的。

美玲“师姐肯定没有吃饭吧！”

她刚刚坐下，美玲就跑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份盒饭。

美玲“这是我特意留下的，你喜欢的。”

李允珍“……谢谢。”

李允珍笑了笑，接了过去。

同事“南真，徐文祖的结案报告，下午交给老大啊。”

一旁的同事将文件放到她桌上。

美玲眼疾手快，将文件抱在了怀里。

美玲“我来写，师姐好好吃饭吧。”

她听说李允珍午休去了墓园，自然而然猜想她是去看徐文祖的。

虽说徐文祖在公众眼里确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但说到底，他救了师姐。

写救命恩人的结案报告，总感觉怪怪的。

李允珍放下筷子，夺过文件，笑着开口。

李允珍“放心吧，我能写。”

……

头顶的吊扇还在吱呀作响，给烦闷的氛围更添麻烦。外面的风渐盛，却吹不进室内，闷热踩着人们的心情，在上面放肆撒欢。

李允珍看完文件，终于是一字一句地敲着报告。

既定的事实，并没有因为她多看了遍就发生什么偏移。长达三十页的文件，依然是那么残忍冷漠。徐文祖在里面结束了别人的生命，同样的，在画上句号之前，也终结了自己。

美玲的眼神整个下午，在她身上浪费了许多时间。

……

警局下班基本不会按时，各种突发事件需要留人去处理。只是李允珍刚刚结束自己的卧底生涯，等着升迁的调令下达，她就会坐进另一个办公室。

所以，考虑到一些因素，目前她是警局唯一一个不用值班，按时回家的警察。

自从伊甸考试院的案子出警后，以往卧底之时经常出现的噩梦就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加之最近正值炎夏，酷暑难耐。她食欲不佳，晚饭只是草草敷衍了事，就躺到了ch上。

时间拖延着，仿佛只是翻了许多个身，墙头的钟却已经到了十二点。

热气开始有了消停的迹象，积攒了一个下午的乌云，终于等到雷声渐近，雨滴渐响。窗外闹人的蝉鸣似乎并不惧怕雨水，反而叫得更卖力了。

李允珍依然重复着最近梦魇的动作，在ch上翻来覆去，睡眠极浅，并不安稳。

这几日的梦里，她总是能看到徐文祖浑身是血的模样。

……

黑色针织衫溅上暗红，绽放在上面的血花也渐渐消失了踪影。那李南真仅仅只见过三次的脸，依然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站在走廊，挪不动脚步。阴暗、潮润的环境里，随处都是血迹斑斑的样子。那个干净瘦削的男人，此刻像睡着了般躺在角落里，和他生前一样安静。

他经常坐着“取材”的地方已经不复存在，血迹出现在许多角落。

李允珍站在门口，就这样愣愣地盯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忘记了动作。身后忙着进入现场的同事撞了她的肩膀，她被迫着往前走了几步，却依然没有从眼前的场景中回过神。

……

李允珍和同事处理完现场出去的时候，美玲握住她颤抖的手。

美玲“你怎么了师姐？！”

李允珍看着自己沾了血迹的手，当天艳阳的天气并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的暖意。那触碰到他的指尖反而愈加冷，深入骨髓冷。

李允珍“好冷……”

她眼前又浮现了他救自己那日，留在她心里的寒冷的体温。

美玲“师姐，要不要去医院。”

美玲察觉她整个身子都在抖。

李允珍摇了摇头，转身看着已经拉好警戒线的考试院，心头生出了苍凉无措。

……

李允珍有些分不清自己混乱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