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阿哥的身体情况一日日地好起来,温实初在给皇上汇报时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些地方。
直到那日太后知道了六阿哥的情况,着急的派人把他叫去问话,言谈间听太后感慨,“弘显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必定能和先帝一样能扛过天花。”
温实初才惊觉,得过天花后痊愈的六阿哥在皇上和太后的心里份量更重,在夺嫡之路上有了更多的砝码。
他就知道,冯盛年这个人做事从来喜欢一石三鸟。
温实初无不感慨地想,皇后这回真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只是依着盛年的性子,往后即便六阿哥胜出了,也不过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
这些日子,他隐隐发觉,六阿哥似乎也过分的听盛年的话……他一时也不敢深想,却模模糊糊察觉到盛年偶尔流露出的野心——离经叛道到令他恐惧。
她本就是个桀骜不驯的人,只是把自己的性子藏在不学无术又莽撞的表皮下,有朝一日她不在遮掩,怕是……
温实初克制自己不再去想,只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站在她那一边的,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立场上——在六宫和皇上眼里,他早已是盛年一党。
温实初离开后,太后愣愣地望着地面,良久,忽地开口,“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几分悔意,“当初只是觉得纯元心性纯善不适合做皇后,哀家才对宜修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如今宜修却仿佛入了魔一样……”
孙竹息安慰道,“太后也是为了乌拉那拉家考虑,皇后虽然如今心性不似从前,可到底比纯元皇后有手段。如今皇后有了三阿哥,想来能冷静一些时日了。”
“以宜修的性子,怕是又要钻牛角尖了。”想起这些糟心事,太后就觉得头疼,“哀家老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在许多事上总是力不从心。宜修若是再这样下去,我还能护她多久?”
孙竹息跟了太后一辈子,对太后忠心耿耿,见太后这样烦忧心里也为她担忧,劝道,“太后还是顾着自己的身子要紧,往后的事,等您身子养好了再解决也不迟……”
太后摇摇头,思索片刻,眼神忽然坚定下来,“去取哀家的懿旨来,哀家不能让乌拉那拉氏的未来断送在哀家手里……”
孙竹息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依从太后的心意。
*
“奴才这几日在延禧宫的安嫔身上闻到一股药味,觉得甚是熟悉,便偷偷地让人去偷了点药渣出来……”小厦子两眼亮晶晶地瞧着盛年,“您猜怎么着?”
最近六阿哥‘好转’许多,皇上那边的气压重又恢复了,心情一日好过一日,他这才有时间休息。一得空就偷偷摸摸跑出来看小主有没有把侧门开开,开开了,就是小主会见他。
六阿哥‘病了’许久,他都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小主了。
盛年轻笑,“是求子的汤药吧?”
“小主果真聪明,这都能猜到。”
“哪里是我猜的,是章佐告诉我的。”
小厦子眼珠转了转,“新来的太医?之前太医院院判章弥的孙子?”
他记得是个长得清秀斯文,看上去性格老实木讷的,没想到居然敢往在小主跟前凑!还抢了他的功!
他心里冒出一股危机感。
盛年没察觉,“对啊,虽然不太聪明,但还是够用的。他现在是皇后新得用的太医。”
“但,”他笑着试探道,“是小主的人。”
盛年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心里对章佐还算满意。虽然不是什么人精,但是足够忠心又嘴严。
“我已经让他把这件事透露给皇后了,”盛年笑道,“就是不知道她们狗咬狗起来,闹得够不够热闹。”
皇后在景仁宫里还不知道怎么憋屈呢,现在有知道自己手下的人背着自己偷偷求子……哈!好玩!
皇后式微,就连祺嫔都不如从前热乎,红玉麝香珠也不带出来招摇了,自己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欣贵人来探望六阿哥的时候可是把祺嫔最近的情况当做热闹说给她听,给她解闷。
不过现在不戴也晚了,她之前戴了快四年了,麝香早就浸染她的身体,生不出来了。
“不过,不管谁求子都是白费心机……”小厦子补充道。
盛年挑眉,“居然那么久都没人发现?”
他得意般地邀功道,“小主的事,奴才自然要办好。”
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他哪里还有脸待在小主身边。他垂眸想章佐的事,想着要如何给他使绊子,免得小主对他起什么兴趣,倒叫章佐来同他分小主的注意。
他正想着歪点子,满肚子的坏水往上冒,嘴里忽然被塞了瓣橘子——小主亲手喂的!
他的眼睛一下子放亮,即便嘴里被略显酸涩的橘子塞满,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沁着甜。
盛年看他有一瞬间僵硬的表情,啧,酸的。不吃了,换一个。
把剩下的橘子也放在他手里,换一个新的继续剥。
小厦子拿着小主亲手剥好的橘子,心里美的咕嘟咕嘟冒着泡,即使酸的倒牙,还是小心仔细地一口一口把它吃干净。
泪眼汪汪地想,小主对我真好!
*
“皇上!皇上!求求您救救嬛儿吧皇上!”
秋风冷似弯刀,一刀一刀地刮着人的脸。沈眉庄这个一贯端庄有礼的人今日却仪态全失,不管不顾地跑来,发髻都乱了,跑到殿外径直跪下,不断地哀求,“皇上,求求您救救嬛儿吧!”
外面秋风猎猎,养心殿里燃着炉火,点着袅袅香烟,皇帝歪在榻上,老神在在地听着安嫔唱歌,安嫔的歌声有几分像菀菀,听她唱歌总会让他想起和菀菀在王府的日子。只是不知怎地,甄嬛的笑脸和哭泣的模样老是出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要是她不那么倔,他们也不会闹得现在这样难堪。
如今她走了,连个跟他谈诗论画的人都没有。
“皇上——求求皇上救救——救救嬛儿——”
秋风把声音吹得破碎,皇帝只依稀听到‘嬛儿’,不禁坐直身子,安陵容歌声一顿,眸光微闪,体贴道,“臣妾听着像是眉姐姐的声音。”
正好苏培盛进来禀报,“启禀皇上,惠嫔娘娘在外头求见,还说,‘求皇上救救……’”他的话音一止,皇帝拧眉,急切道,“快宣她进来!”
沈眉庄一进来就跪下了,面色凄惶,梨花带雨地哭求,“求皇上救救嬛儿吧!”
皇帝心头一紧,“甄氏出什么事了?”
沈眉庄哭着说,“去岁寒冬,嬛儿受了寒,一直咳嗽不断,甘露寺的姑子污蔑她是得了痨病,大雪天里把她赶去偏远的凌云峰,虽然最后扛过去,却自此落下了病根。”沈眉庄越说越难过,“她本就是生产后出宫,身子亏损,心情郁结,又担忧家人……”沈眉庄伤心至极,声音艰涩道,“入秋后一受寒,就一病不起,高烧昏迷,眼见着人就要不行了……求皇上救救嬛儿吧——”
皇帝眼前一黑,心口闷闷地痛——她要像菀菀一样离开朕了!
沈眉庄跪着哀求,“求皇上去瞧瞧她吧,嬛儿在昏迷中还叫着皇上,就算臣妾求您……您去看她一眼……只一眼都行啊!”
“苏培盛!备驾,去甘露寺!去叫太医!快!”
苏培盛连连应声,“皇上您别急,奴才这就去!”
皇帝下榻穿鞋,却怎么都套不进去,一贯体贴温柔的安陵容却傻站在那里,沈眉庄只顾着往外走,根本没想去服侍皇帝。还是苏培盛稳得住,跪下来伺候皇帝穿鞋。
鞋子刚一穿上,皇上就急不可待的大步出去,步伐紊乱,人也不似往日冷静内敛。
安陵容愣愣地看着皇帝的身影远去,心口一阵阵地抽痛,甄嬛要死了?怎么可以?她怎么可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