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首

对于洛允熙来说，那可能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这么忙过的夜晚。

埋伏、出手、致胜，再埋伏、再出手、再致胜，整个狩猎的过程就是这样简单且粗暴，甚至几乎没能遇到多少像样点的抵抗，就有不少人倒在了洛允熙的魔法之下。

不过，其实事情倒也不是一直这么顺利，偶尔她也有啃到硬骨头的时候。

就不如说，印象中难度最大的，便有一场她和一位大魔导师的对抗。

火焰、雷霆、冰雹……夹杂着各种元素之力的魔法弹在战场上横飞，数量多到连洛允熙都没法判断哪些是敌人扔的、哪些是自己扔的。

不慎之间，她便被对手的多重法弹所击中，全身上下无一处完整的衣裳在，就连脸上都起了点点零星的烧痕。

若非安德见势不妙及时出手，恐怕当时自己就会被对方烧成灰吧。

好在太阳尚未升起。在夜色下，血族的伤势恢复速度堪称恐怖，足以支撑起洛允熙进行一次又一次的狩猎。

虽说在那之后，安德便再也不敢让洛允熙一个人冒险了。

直到太阳升起前，洛允熙已经亲手杀死了二十多个人类，并且收集了足足有一百多升的血液，都用附魔后的杯子完整地保存下来了。

就连尸体都堆满了整整一地，真可谓是满载而归呢。

此刻，只感觉头顶已经洒下了微弱的日光，安德不禁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用袍子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不仅仅是安德，连此时的洛允熙都感觉到了身体已经有些不适了，她知道这便是意味着阳光即将升起，自己也应该在身体被烧成灰前尽早赶回古堡中去了。

心念至此，她也不再犹豫着到底该不该继续狩猎下去了，便笑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之后，一如既往地，她又带头走在了前面。

看着自家的大小姐依旧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模样，安德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抬脚便跟了上去。

然而除了安德之外，此时跟上来的还有一位少女，这位显然便是之前被洛允熙许诺收为女仆的这位。

当然，此刻她的脸上倒也没有多少开心的神色，反倒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她不会开心，也是在洛允熙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早在这次的狩猎行动收尾之前，通过一边搜寻猎物一边和这两位有意无意的唠嗑，洛允熙也算是弄清楚了这位少女的来历了。

她名叫伊芙·格林，来自于北地领的一位伯爵的家中，是这位格林伯爵的千金小姐。在洛允熙看来，这其实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身份，并且在遭遇了家境中落之前，她显然也是那种锦衣玉食的大小姐。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不因别的，而是因为这位伯爵的子嗣，在数量上实在是太过庞大了。

正因如此，洛允熙便对这位伯爵先生产生了好奇，之后在见多识广的安德管家的解释下，她才明白这位到底是个怎样的货色。

首先还是得介绍一下这位伯爵先生。他名为诺瓦·格林，从小到大就是一位纯粹的花花公子，本身没有什么能力，但却偏偏因为是前任伯爵的独子，所以侥幸继承了他的爵位。

似乎和他的父母不同，他是一位欲望极强的主儿，即便是当上了伯爵之后，他也依然很少认真打理过自己的田产，而是热衷于同时和很多的女人发生关系。

如果拿到天朝，这一位的特点倒是和某位姓罗的明星相当契合。只要把他们放在一起，那就没必要奇怪为什么格林伯爵会如此地好色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世界既没有“口香糖”，也没有具有毓婷功能的药物，而且也没有多少魔法师愿意把高贵的魔法用在这种无聊的场合。因此一旦出了事，那就注定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

这个严重的后果就是超生。

而伊芙不仅仅是超生产物，而且很不幸的是，她是这位年过半百的父亲的最后一位子嗣，小名则被叫做小二十七。

由此可见，计划生育正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啊。

至于家境败落，那只能说是伯爵先生自己作的。这一位根本就不喜欢理家产，有事没事还要出去寻找艳遇，然后因为伯爵身份曝光度实在太高，他不得不把这些孩子养下来（要么就只能花钱弥补），这样下去谁吃得消啊。

如果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不家道中落，那就不存在“家道中落”这个词了。

“唔……那还真是可怜啊。”

此时正是三人赶往古堡的路上，在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伊芙家里的情况之后，洛允熙顿时唏嘘不已：“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爹啊……估计也就我家那个，才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了。”

听着自家大小姐又开始diss自家老爹，安德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当然毫无疑问的是，洛允熙对于艾德的评价可以说是相当正确的。

哪怕平日内交流的时机较少，她也意识到了艾德是一位心机深沉、实力又极其雄厚的boss级人物，倘若无法早日消弭掉艾德给自己的压力，那自己注定永远也离不开艾德的阴影。

“家父居然这样对我……”

然而，即便是免于被侵犯、被吸血的命运，此时的伊芙却依然开心不起来。她回想起了过去的一幕幕，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个傻瓜了。

平心而论，生在了伯爵家的伊芙，本应该是一个幸运儿。然而命运似乎给她开了一个玩笑，竟把她送到了这样的人家中。

印象里，自家的那个父亲空有一副慈爱的模样，却从不做疼爱自己的事情，无论是衣食住行哪一点都无法照顾到她。

自己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记忆便是和一群兄弟姐妹们挤在一块，然后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微博的午饭，苟且才能生存下来。

她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谁，只记得自己是因为官司而被输给自家父亲的。

一直以来，她看着自家的父亲完全没有一个父亲该有的模样，总是白天赖在床上睡懒觉，晚上却偷偷溜出宅子，即便是年幼的她也能想象到父亲出门所干的腌臜事。

但是，她一直以来便是缺爱的状态，所以一直渴望着得到父亲的疼爱。

为了迎合自家的这位父亲，哪怕是根本就没有得到贵胄子弟应有的待遇，她也尽可能地学习着做好一个贵族大小姐的礼仪，也习惯了每日每夜在书房中渡过岁月的日子，为的就是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女儿，让他能够省心。

她一度换回了自己父亲的重视，一度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疼爱，这样的进步令她精神大振。

毕竟能在他这么多的子女中脱颖而出，那根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于是，她的心情开始渐渐舒展开来，同时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改变境遇的契机。

她甚至一度以为，自己的生活就会这样正常地进行下去。而变得优秀的自己，也有能力挽救在性格上病入膏肓的父亲，然后带着他走回正途。

然而，在这些计划都处于萌芽阶段的时候，那场债务危机却爆发了。就像是突然爆发的火山一般，毫无征兆、却如此地致命。

在输了那场致命的官司之后，父亲便资不抵债，不仅变成了穷鬼，宅邸也被抵押给了债权人。而自己也被变卖了衣物，然后……

被出卖成了奴隶。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样想着，她不自觉地就问出了声。

想到了这么多令人感到绝望的事实，饶是这位本就饱经沧桑的少女，也开始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恍惚之中，她甚至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也就是说，自己根本就是无用的啊……

“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好女儿，一直希望他对待我能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

“但，为什么呢。”她停住了脚步，怅然地对着天空喃喃自语，“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这一切，一开始都是好好的……”

明明只差那一点，自己就能够纠正父亲卑劣的品性了，为什么会差了那一步呢……

听到了伊芙的那些话语之后，洛允熙也随之停了下来。但此刻她的脸上却没带着任何的怜悯，而是露出了像一条毒蛇一样冷酷的目光，就这样死死地盯着伊芙。

伊芙也被这样凶狠的目光吓到了，她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唯恐洛允熙此刻改变主意吸干自己。

“哼。”

然而，洛允熙却只是轻哼了一声，笑道：“无聊的问题，无聊的反省，无聊的愿望。”

“小伊芙，你也该为自己好好着想一下了。”

“就那样的父亲，真的值得你为他尽孝吗？”

这无疑又是一种灵魂叩问，一下子就将伊芙问住了。然而不知为何，此刻她却隐隐感觉到，这个问题在她的心中是有答案的。

他风流且纵欲，他从不关心子女，他甚至还将自己变卖为奴……

这样的人，哪里有资格让自己为他尽孝心呢？

见伊芙似乎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关节，洛允熙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小伊芙，请你务必听好了——”

“虽然我们血族是一个嗜血如命的种族，但我们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子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父亲，他必然会像异端分子一样被所有人所驱逐——我们因为属于同一个氏族，所以都讨厌背叛。”

“像抛弃子女这样的事情，也只有人类干得出来了，难道你就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或许是因为洛允熙的言语过于有感染力了，伊芙惊讶地盯着洛允熙看了好一会儿，却只看到一张带笑的和颜悦色的面孔。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我，不愿意。”

“那，就对了。”

那，就对了。

根本就无需懊悔，因为这些都是无聊的、无谓的举动。

对于血族来说，根本不需要理解；对于人族而言，那更应该是如此。

所以小伊芙，试着为自己考虑一下吧，你不该成为那种毫无原则的圣母。

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