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解决完了这件事,叶宇飞带着陈琳回了家。晚上他们和衣而睡,背对着背,只有陈琳偶尔传来几声叹息,让叶宇飞精神了几次,看着她睡过去才敢合上眼睛,生怕她出了什么状况。
凌晨之时,叶宇飞最先醒来,结果惊奇地发现陈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到了他的怀里,这也是他们曾经在敌后战场时的情状,哪怕感情再好,也总有闹了矛盾的时候,那时的他们负着气背向而睡,结果一觉醒来还是会发现他们不由自主地抱在了一起。
他静静地打量着她的睡颜,并调整呼吸生怕自己的气息打扰到她的鼻尖,她的睡容是鲜少的恬静,但是叶宇飞还是发现了她的眉心有了一道浅浅的褶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抬手将她的眉头抚平,但是又生怕自己的动作弄醒了她,只好又缩回了手。
能让她这样乖顺地躺在他的怀里,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他怎么舍得现在的时光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
白天的时候,陈琳闲来无事,也不知道来了什么兴致,在叶宇飞的房间的书架子上取了书来看。
重庆时期的楚晚宁就是习惯躺在房间内的摇椅上看书的,他看的书很杂,上到二十四史下到三流文人写的爱情话本。陈琳那个时候是真不知道那些无聊的文字有什么好看,难道比她还好看?可是现在看着,竟然还真有点意思。
夜色有些深了,陈琳揉了揉眼睛,听到开门的声响,知道是谁也就没有抬头。
只见自己的面前多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羹。
“这是我母亲送来的血燕,上面浇了热牛奶,趁热尝一下吧,我……”叶宇飞有些赧然,“我第一次做,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从前在敌后的时候,两人对外的身份都是公子小姐,没有下过厨房,也不怎么喜欢弄那些慢功夫的东西,要吃什么东西打电话叫外送,都是但陈琳也会在盛夏时为叶宇飞煮点清凉败火的汤羹。那时候叶宇飞的那双手,能拿得起笔,耍得了兵器,就是没有握过锅铲。
“嗯。”陈琳依言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道是出奇的好,这段时间叶宇飞一直在派人为她做滋补品,但是都没有面前的这一碗来得好喝。
也许,就是有他这样天赋异禀的人,学什么都快,显得身边的人都像个笨蛋。
而他却站在一旁,紧张得有些绷着肩膀,像个等待老师夸奖的孩子,看着陈琳一口接一口的喝完,甚至还舔了舔唇瓣,他的身体才放松下来,露出了一抹欣慰的浅笑。
“味道挺不错的,早知道,当初就该让你多去厨房熏一熏。”陈琳擦了擦嘴巴,毫不吝惜地夸奖揶揄。
“以后也可以。”叶宇飞立刻接过话来,却觉得仿佛像个笑话。而陈琳也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这些天陈琳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就别提给他露出一个笑脸,叶宇飞很珍惜这样的她,恨不能再跟她多讲几句,只是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目光落在了她手里的书卷之上。
“在看什么?”
“《虞初新志》。”陈琳回答。
“这倒是不常见,怎么看起这个了?”叶宇飞笑着问。
“随便看看,感觉里面有句话讲得不错。”陈琳微笑。
“什么?”叶宇飞坐下身来,有些探究和好奇,他好像从来没有和陈琳讨论过书本上的东西,从来都是为了任务和暗杀对象居多。
“兰因絮果,现业谁深。”陈琳看向他,眼神亮晶晶的,眉目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叶宇飞的眼神一下子僵硬,当年的事情果然是俩人的心结,“现业谁深”说的又是谁呢?答案不言而喻。虽然说事情已经是上辈子的了,他们都付出了代价。按说这事也算翻了篇,但不是这样轻松抹去的。要想破镜重圆,难,不容易。
明明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激怒他,陈琳还是想由着性子作一下,说道让他知道,她有时候就是这么气人,就是这么不会说话,和以前一样。
“你是希望‘现业谁深’说的是我吗?”叶宇飞淡淡地问。
“当然不是。”听到这样不吉利的话,陈琳还是心下一紧,合上了书本,目光露出几分温柔,“不过无论到什么时候,你做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好好的,你的平安,仍然是我最大的心愿。”
丈夫去世时她正好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虽说这具身子还没有开过荤,但眼前这么一个现成的采补对象她怎么会希望他死呢?曾经,不过也就是气话罢了。
不管陈琳是真话还是假话,叶宇飞还是觉得心头舒服了许多,他只是觉得陈琳最近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她好像没有像之前对他那么抗拒,但是同样好像有一层坚冰不能打破,而这坚冰是什么,叶宇飞也一清二楚。
看着陈琳打起了哈欠,起身朝着床榻走去,叶宇飞壮着胆子走到她的身后,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意料之外的,陈琳只是微微僵硬了一下,并没有抗拒不满的意思,叶宇飞便得寸进尺地将下巴垫在了她的肩膀上,才发觉她近日来瘦得厉害。
“琳琳……别再为了那个人难过了好吗?他给你的,我也都给你,我还能比他做的更好,只要你愿意。”叶宇飞涩着嗓子,小心翼翼地试图打破最近筑起的高墙。
那毕竟是有救命之恩又同舟共济多年的人,他知道她的心痛,也能理解,尽管,他没有比她好受多少。
“我不愿意。”陈琳很是淡漠,骤然揭开伤疤心底顿时萌生出了几分恨意,只是她紧绷着小脸,看起来倒像是单纯的闹脾气,叶宇飞便怒极反笑了。
“我不会再让你再离开我,天长日久,你总会回心转意,你就看着,是他好,还是我好。”他松开她的腰,轻轻扳过她瘦弱的肩膀,戏谑的目光对上她冷冰冰的眸子。
曾经是因为信仰的不同,再续前缘太过困难。而现在陈琳已不是他的敌人,那破镜重圆更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当然是你好,咱们两个正好是这个年纪,别的合不来,在‘战场’上绝对会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她唇角微勾,既然叶宇飞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陈琳也不要脸皮了,说出来的话更是不堪露骨,这反倒让叶宇飞感到有些邪火下窜,要不是顾及着她的身子,真想把她按在床上就地正法了。
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就没想那么中听了。
“可是我还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她淡笑着。
“如果我非要和你在一起不可呢?”叶宇飞直勾勾地看着她。
“非要在一起不可……”陈琳揣度了一下这四个字,皱了皱眉,仿佛间想到了什么事情,冷凝的瞳孔有些湿润,有些嘲讽,“那我就给自己灌绝育药,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来,你就像当年那样,再与我决裂我一次好了呀?”
叶宇飞的那番话就像冰水一样让自己心头的那点余火浇灭、冷却,那种如白蚁噬空树木般的绝望陈琳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早就察觉到了,他,当时是真的要与她一刀两断的。
她爱他入骨,也恨他入髓。
爱极生恨,求而不得,一念成魔。
其实叶宇飞并不是一个处处都能以理想信仰为先的人,他更多的时候是护着他认为重要的,他划进的领地的一批人,比如许东,比如叶雅颖,比如,那个曾经咬舌自尽的小周。
一码归一码,她有她自己的反省,也有她为了叶宇飞对她的所作所为的心寒。
而叶宇飞现在回想那个问题,他仍然会觉得何琳变成那样冷血毒辣的样子实在有些可怕。但是,他对她做出的反应又何尝不是过分的伤害,她调查他欲置他于死地固然是有些令人发指,但是他从来都不敢去回应这一切到底是因何而起,若追根溯源,他先前的不义之举,又能比当年的何琳好上多少?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别这样说。”叶宇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指将她鬓角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我要的人是你,你比孩子重要多了,如果你不想生,那我们就不要了,好吗?”
“……”陈琳看着叶宇飞的戏谑,才发现他们两个现在真的都不正常了,她再也接受不了两人之间发生这样的变化,只能暗自拉回一丝理性,将原计划一步步实施。
“话别说的太早,免得到时候实现不了更尴尬。不过,你要是真那么想的话,能答应我一件事吗?”陈琳努力调整好姿态,垂下了眼睫冷静地问。
“你说。”
“你总得给我点好的回忆,让我能有个美丽的心情。叶宇飞,你先去给我准备热水吧,我想洗澡。”陈琳自然而然地挽起了他的手臂,和他一起坐在了床边。
对于陈琳突如其来的转变,叶宇飞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不过这个女人确实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倒也不太稀奇了。
“好。”他温柔地答,眉目温和恰如当年,在她身边又停了一会儿便出门准备了。
陈琳一时改了主意,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叶宇飞这样热切真挚的眼神,她的心肠就软得一塌糊涂,很想和他再多走一段距离。
她揉了揉鼻梁,然后起身卸了妆散下头发,身上的雪纺裙挂到衣柜里,整理好一切才着了睡裙进了浴室。
陈琳把自己完全浸在光滑的浴缸里,掩盖在肥皂泡泡之下,温热的水透过肌肤传达着丝丝暖意,缓了她满身满心的疲乏,闭上了眼睛,轻叹了一声。
片刻之后,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陈琳暗暗皱了皱眉,却没有睁开眼睛。
“你想做什么?”
“我帮你擦身子。”
陈琳没有回应却也没推开他。
叶宇飞的动作很轻柔,手里握着布巾陈琳的肩膀开始一点一点地擦拭下去。
眼前的身体白皙修长,在热水的蒸腾下微微泛着红晕,和记忆里那个飞扬跋扈的身影慢慢重叠了起来,叶宇飞一寸一寸地抚过,感觉自己心中一片平静。
前世不必提,在今生的那些岁月里,日子也是孤枕冷衾。他的床上很久没有过女人,也很久很久不能搂着爱人温热的身体相拥入睡。
每天晚上他从后面揽过陈琳的腰,胸腹紧紧贴在她的后背上,玫瑰精油馥郁的味道直冲他的鼻腔,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踏实。
这种感觉久违而新奇,仿佛漂泊无依的魂灵终于回到故乡。
叶宇飞在此刻承认,他在此生打着补偿旗号的追求并没有那么“冠冕堂皇”、“无欲无求”,全是道义和责任。
他爱这个女人,他眷恋这一切,他是肉体凡胎。
暧昧的气氛仍然持续着,陈琳闭着眼睛躺在水中不再动一下,仿佛睡着了一般,叶宇飞的拇指沿着她的脊背一寸一寸地按压下去,最后嘴唇凑上去轻卝吻卝了卝吻卝她的右侧肩胛骨,陈琳身子轻轻一颤。
“你做什么?”
“琳琳,琳琳……”叶宇飞轻轻呢喃着她的名字,嘴唇沿着脊背游移上去到了颈侧,轻触变成了卝舔卝吻卝,一下又一下。
陈琳没有拒绝,叶宇飞的动作越发大胆起来,一只手抚上了陈琳的侧脸,嘴唇咬上了她的喉结,再上去到了下巴,嘴角,在就要咬住嘴唇的时候,叶宇飞不经意地抬头,看到的是陈琳不带半点卝情卝欲卝的冷冰冰的眼,叶宇飞的动作一下僵住,轻叹一声退开了身子。
陈琳从浴缸里跨出来,纤秾合度的身子就这样突兀地展现在了叶宇飞面前。
叶宇飞有些无奈,这女人是真没自觉还是太相信他的忍耐能力了,他好歹三十出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早已明了自己的心,这样无意识地诱惑也是实在是太刺激人了。
在叶宇飞乱七八糟地想着的时候,陈琳已经擦干净了身子,穿好了小衣和睡裙,叶宇飞站起身,拿起浴袍过去帮她披上,陈琳伸开手任由他伺候着穿上,又拿来干毛巾为她擦干了头发。
叶宇飞一步一步把她抱进房间,放在床上,他轻唤:“琳琳。”
“我累了。”她说。
“好。”叶宇飞坐在床边,将被子盖到她身上,又掖了掖被角:“我真没想到你能那么待我。”
陈琳没说话,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然而那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她又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过了很久很久,陈琳听见身后坐在床边的男人问她,带着十足十的小孩子语气:“让我抱抱,好不好?”
见她没有动静,叶宇飞又道:“就一会儿,我就抱一小会儿。”
叶宇飞躺在床上,慢慢地靠近她,揽住她的腰肢,紧紧收住——
就好像是抓住了他生命里的一道光,叶宇飞的心,终于有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