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然江水吞没了他的歌声。她抬头，漫天红霞相逐，太阳落入了水中。水里一下子有了十几个太阳，但少年那为她送行的歌声，却已经听不见了。船越走得快，江上的风便也越大。而那风越大，离她的少年便越远。

已经需要眯着眼，才能隐约看到远去码头高墙上的郎君身影了。仅仅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但在苏若兰的心中，他还是那样放肆无比的姿势，他带着一脸挑逗的笑，揣着一腔炽烈的感情，与他的兄弟们分开或相随，前来为她送行。

他为她高歌一曲，曲调悠扬曲词祝福。但他其实唱的并不好。

李江于音律方面颇没有天赋。舞也跳得不好，小曲也唱得乱七八糟。他这样的歌曲，放到正常人那里听，都要嗤笑出来。然少年满不在乎，唱得那么难听，还高高喊了出来。真的，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喊”，说是“吼”。他一点不在乎别人嫌弃不嫌弃，他就站得高高的，唱给苏若兰听。

他的歌声，在天地间荡着，远远近近。或清晰，或模糊。

苏若兰站在夕阳船前，在某一瞬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骇了身后跟来的侍女们一大跳。

那泪水豆大，一滴一滴，断了线一样往下掉。

她并没有想哭，可是在这一刹那，她忽然觉得无比的难过。她的心脏蜷缩紧揪，痛得一抽一抽。她尚不清楚原因，便看着黄昏中的晚霞江水暗自垂泪。

那歌声那么好，她却只想掉泪。

越觉得那歌声好听，她的眼泪便流的越多。

有时候规规整整的事，人反而不那么上心；而那些不应该的、出格的、来了又走的，却总是让人真的记到了心里。无数次为前者找理由推辞，而同时又无数次为后者找理由解释，比如李江。

带着自己也难以说清、难以理解的遗憾之情，苏若兰就此离开了京城之地。李江紧赶慢赶，踏歌相送。他到最后，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了。

他无法像他还是做混混时那样，苏若兰要走，他死缠烂打地非要跟着一起走。他依然喜爱她，依然想要打动她。他却没办法丢下手中之事一走了之。终归到底，人活于世，不能只想着情爱，还有责任、立业等更重要的事将他羁绊。

然他总在找那个能最快与她见面的机会。

之后李江又忙了十余天。眼见离年关越来越近，涌进京城的流民也越来越多。因相邻几州都不接受流民往来，据说因此还发生了几场暴乱。作为唯一一个还在不断吸收流民的郡城，即使郡城中规矩繁多，流民们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嚣张了。然毕竟京城只是一个郡，想要吸收，但也不能完全吸收。因为只要吸收，便肯定要为民生之类的考虑。到后期，会稽也已经停止了让流民进城的事宜，日日换来外头流民的谩骂。

国之不国，一郡能做到的唯有这些。到后来，关于流民的一切事务步上了正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李江等枫林寨的小混混们，也基本全都从中解放了出来，不像一开始那么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