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而苏若兰的时间，已经无法再推了。侍女们催了好几次，苏若兰只能点头答应上路。

跟苏府人告别，半个时辰后，苏若兰已经上了船。行装之类的都被搬好，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船老大高喊一声“开船”，那木桨就在水中一拨，波光粼粼闪耀，在夕阳下金子一样。船开动了，离岸边码头越来越远……

苏若兰的仆从们，大都是北方人，没有坐过船。第一次坐船，大家都稀奇地跑出去看。只有苏若兰闷闷不乐地呆在船舱里发呆。

侍女们进进出出好几遭，最后小青进来，把竹帘掀开，笑盈盈劝她，

小青小姐不出去看看吗？两边青山绿水，欸乃船摇，特别好玩儿！

苏若兰不吭气。

小青与几个侍女对一眼后，无奈地再次出去。众女商量着怎么逗小姐高兴，忽然有人看到什么，指着岸边，“小青姐！小青姐你快看！”

小青叫道：

小青小姐！小姐你快推开窗！你快看！

苏若兰呆在船舱中，就已经听到了侍女们的咋呼声。她心中一动，探身去推窗。在她推开窗的一瞬，她听到了清越嘹亮的啸声，而啸声后，则是少年的歌声。

她探身去往码头看，看到码头稀稀拉拉的粗工在搬运货物，码头边有一高墙，水流拍壁，惊涛骇浪。少年站在墙上，身后有他的一些同伴们，而他踏歌不止，眼睛明亮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大船。

夕阳红光在水面铺展开，灿金中掺进了红霞。霞光万里，不及站在墙头的少年耀眼。夕阳走到哪里，他的歌声就到哪里。他的歌声，沿着大堤走，沿着江水流，沿着她的心，悠悠凉凉地划过。他的歌声，穿越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千山万水，穿越无数人声和水声，穿越时光，穿越距离，穿越她的耳膜。轰一声如春雷乍亮，在女孩儿耳边响起。

苏若兰趴在窗边，心跳如擂鼓。她全身的血液都在跳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淡金色的风吹着少年的衣衫，他站在风中，连声音都洒着一层金子。这是京城留给苏若兰最好的印象。苏若兰听到他高声而唱，曲声铺满整片天地——

李江三月飞花七月香，娘子好比云下歌。

李江七月流火九月鹰，娘子走在月下霜。

李江郎我是冬夜雪花八面风，且问娘子你……

那清亮的歌声在天地水阔间飘荡，在桨声水影中，由远而近地推荡而来。当第一句唱出来的时候，苏若兰从窗口探出身子，看到夕阳染红染金的江水；当他唱第二句时，苏若兰已经走出了船舱，她眺望那远方城墙上的郎君；当第三句飘过来时，余晖照在女孩儿眼中，忽有飞鸟拍空振翅而过，想要听清楚他在唱什么，已经听不清了。

夕阳中，着茶色绕襟深衣的女子扶船而立。风吹着她的发丝与裙裾，那长可曳地的裙袍上挂着的玉佩，在少女急快的行走中，发出清越无比的相撞声音。苏若兰迫不及待地往前走，想要离码头近一些，想要听清楚李江在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