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横滨市面上出现了大量的宝石。
说实话，中也对宝石并不感兴趣，这方面的常识也几乎为零，他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也跟这种东西搭不上关系的。
当然，也只是曾经。
那是在白色情人节当天，独自一人在商业街消磨时间的中也恰巧在一家最不出名的珠宝店、最小的橱窗和最暗的灯光下，与那颗宝石相遇了。
那间小的不能再小的橱窗只有三个巴掌大，即使玻璃却有床板那么硬。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一颗鸢色的宝石被放在黑色的廉价天鹅绒布上，而唯一能让人看清宝石的光线则来源于路灯。
禁锢在宝石里的是消融的万家烟火，却危险不定又摇摇欲坠，犹如在悬崖上着红裙舞蹈的舞者，温暖却带着绝望，又像一位将毒酒和蜂刺藏入花边和奶油之下的弄臣，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
宝石的拥有者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性，这位叫做知的女子拥有着跟她一样娇小的店面。一踏入店门中也首先被头顶昏黄的灯光吓一跳，整个店面的装潢像极了九十年代的原宿，让人想起一群踩着松糕鞋在街上行走的少女之类的，即使店主知本人与那些女孩完全联系不上。
知穿着长长的白色裙子，瘦的像火柴一样的腿穿着毫无设计感可言的塑料凉鞋，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拿着的跟头发一样颜色的导盲杖，“您是看上了橱窗里的宝石？”
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宛如灯油将枯的长明灯。暖黄色的灯光为她蒙上毛茸茸的光影，看上去像是某种动物。
失去了眼睛的动物。
“是的。请问那是什么品种的……宝石?”
愚蠢上扬的尾调，活像个三岁的小孩。中也觉得自己变得怪怪的。知不耐烦地挥舞着导盲杖，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犯错误的孩子。那动作在中也眼里诡异的扭曲起来，“品种，品种……你们这些人，就知道问品种……!”
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开锁声和暗骂声。由于失去了视力，她看上去变得逐渐有些神经质。中也开始后悔踏入这里，这地方看上去简直是个灾难。
导盲杖在地上乱戳，那声音犹如被狂风吹乱，又像掉在水里晕染。混乱的声音被光线切割，白裙子飘到自己面前。
手心一凉，宝石已经躺在手里。中也几乎是下意识想把它甩掉，但手指比他更快一步的拢起来。“拿着它。”
空洞的黑眼眶里折射出诡秘的狂热。知扔掉导盲杖，苍白的脸上露出奇异的微笑。“拿着它……!这是我的眼睛……也会是你的!”
仿佛被丢开的导盲杖狠狠击中，中也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身后传来女人的惊叫，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视线模糊一瞬后归于清明，中也身处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水一般流过。
刚刚那个……是异能吗？
手掌里窝着已经变温暖的宝石，隔着手套传来不真实的触感。眼睛莫名刺痛发痒，中也抬手揉了揉，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脑畔里似乎还回响着那句震耳欲聋的诅咒。
那块宝石中也回家后就将它塞到了床底下，仿佛那是一个什么肮脏的东西，是伤口又像秘密。
手机传来轻响，推特上有关注的人发布了新动态。中也划开屏保，一张突兀的照片跃进自己眼睛里。
关键词是:三分钟前、商业街、美丽的小姐。发布的人为太宰治，照片里，一个女孩子手里捧着咖啡，正望着窗外出神。
她的眼睛，就像两颗宝石镶在脸上。
中也出神的想，又赶紧摇摇头。什么眼睛啊宝石的，眼睛怎么会是宝石，宝石又怎么会像眼睛?
滴过眼药水准备睡下，床头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来电的人是森鸥外，中也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首领，有什么吩咐吗？”
虽然做好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准没什么好事的心理准备，但首领却破天荒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在明天上班之前来一趟自己的办公室，并且在中也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之前就挂了电话。
盯着青白的手机屏幕看了两秒，中也长叹一声，将手机甩回了原来的地方。
今天整个世界都有点不正常。
森鸥外的办公室里常年环绕着奶油和草莓的甜味，丝丝缕缕的混杂红酒、地毯和灰尘的气息。但今天有点不太一样，中也刚进来就注意到了。
森鸥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那张一看就知道除了好看外一无所有的红色转椅上帮爱丽丝挑小裙子。他站在窗边，似乎正出神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开口打过招呼，中也正想继续往下说，回过头来的森鸥外倒是让中也倒吸一口凉气，“首领？！”
本该是眼睛的地方，缠着渗血的纱布。森鸥外的嘴角依然带着微笑，似乎受伤的不是自己。“别紧张啊。”他扬起手里的东西，示意中也过来。
他的手里，握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不同于昨天见过的宝石，那是深紫色与酒红色的混合物。明明是如此深邃而厚重的颜色混合于此却有朦胧而轻薄的感觉，像是秋天枫叶林的雾，化成露珠摇摇欲坠的从叶间滴下，冰凉而清爽。
一时间吃不准首领到底想干嘛，中也就这样僵在那里。他的心里已经有隐隐的预感，只等有人来肯定。
像是听得到他的心声，森鸥外点点头。“这是我的眼睛。”
“它们在昨天变成了宝石。”
宝石自指尖坠下，落在红木桌子上有清脆的声音。它们看上去就像从天上失足落下的星尘，在阳光的爱抚下折射出无数斑驳的光晕。“我们谁都逃不过的，中也。”
这句话听得心惊，但中也还是不太明白。这超出了他所理解的范围，就像井底的蛙永远不明白大海是什么，三维生物不理解其他的维度。“眼睛怎么会变成宝石？”
于是在那天早上他知道了一个新名词“宝石失明症”。听上去美好实际却是场残酷的抉择，仿佛平静海面下的暗流。他也没有问为什么首领为什么不去找那个人要一个吻，这听上去太愚蠢了，简直是个没有品位的笑话。
离开办公室是在中午十二点，阳光刺眼强烈，但这不是中也眼睛疼痛的原因。疼痛源于一个新名词，而他只剩下二十九天。
离开大楼，中也先去了一趟森鸥外吩咐的珠宝店。那是一家不怎么出名的小作坊，中也找了很久才找到。
由于作坊很小，所以中也稍微等了等。趁着这个机会，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空响却不挂断，很有那人的作风一一诚心急死他。即便告诫过自己多次不要为了这种事情上火，却每每在打电话破戒，特别是这个时候，眼睛又开始发痒。
快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接起来了，一如既往玩世不恭的语气，仿佛在逗弄一只猫。“什么事啊，中也一一”
捏捏自己的眉头，中也将手里的宝石递给微笑的女店员，“今晚有空吗？”
对方不是没听见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嗯，这个啊，中也要约我吗？我要看看行程表哦，毕竟要浪费我宝贵的时间陪蛞蝓吃饭可是一点都不上算呢。”
店员已经在签发票，中也用手背揉揉眼睛。“谁不是啊，大好的时间用来陪一条要跳河的青花鱼，我也嫌烦。”
那边假装没听见，“刚好有空耶.....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一次，陪蛞蝓吃顿晚饭，去吃转盘寿司吧。”
“不要这么自说自话！”
耳边只剩下滴滴声，中也骂了句晦气后扣下手机，顺便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单子，放在自己的口袋里。“一个星期后来拿是吧，我明白了。”
走出作坊时也不过下午三点半，这个时候卡的非常尴尬。想干点什么时间又不够，什么都不干时间却会很漫长。打电话回港黑，森鸥外叫他别回来了，“明天把单子送过来不是一样嘛。”
鼻端飘过一阵浓浓的香味，中也的肚子适宜的叫了一声。中也这才想起来他自起床以来水米都没打过牙，现在是下午茶时间，找找看也还是会有咖啡厅开门的。
打定主意后中也在街边来来回回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家庭式咖啡厅。门口装饰着多肉的小黑板写着现在仅提供烤松饼配黑咖啡，旁边还脚注一行小字：“仅限现在的限量供应！”
涂了很多果酱的松饼满满的堆在大海碗里，底部还有果冻和一层厚厚的桑葚冰淇淋。中也戳了一块什么都没有涂的松饼，烤的脆脆的松饼在嘴里美妙的融化。
黑咖啡没有加糖，意外的中和冰淇淋的甜腻。真不愧是限量供应啊，能拿到真是太幸运了。
这么想着，门口上悬挂的小铜铃清脆的响起。穿米色风衣的男人从玻璃门后闪入，女待应生热情的招呼，“太宰先生今天来的好早。”
面前的松饼忽然失去吸引力，一口咖啡噎在喉咙里。男人一屁股坐在自己身边，带起的风有咖啡的香味，“下午好啊，中也。”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他啊？！
来人似乎非常喜欢他脸上的神情，“真的好巧哦，中也怎么会喜欢这种只有小女生才喜欢的东西呢.....果然是大小姐吧！”
一定是眼睛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来不及对太宰治招呼拳头。仿佛一万根针扎到眼睛里，灼热感和疼痛一起淹没了他，眼前变得一片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头重脚轻的感觉只是一瞬间，视线重新恢复清明。
面前的桌子变得一塌糊涂，打翻的棕色液体顺着桌面木纹缓缓流动，滴在地板上。紧贴着大腿的裤子又湿又黏，大片的棕色液体仿佛缓缓盛开的红山茶，颜色也很像。有人过来擦桌子，更多人询问他怎么了。
中也从来没有晕倒过，连接近晕倒的感觉都没有，即使是在最热的夏天。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几乎站立不稳。有人捏住他的肩膀，温暖透过衬衫传过来，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眩晕感再次袭击了他，他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倒了下去。唯一维持一线清明的是依然疼痛的眼睛，宛如被火焰灼伤。
眼皮上一片流动的红色，似乎有人在带着他走路。忽明忽暗的光线和流动的空气带来极大的便利，中也睁开眼睛。
如同黄油糖般粘稠的阳光流入房间，一轮血红色的残阳苟延残喘。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温暖厚重的空气中缓缓流动。中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里是自己家。
门外传来电视的声音，中也在床上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带自己回家的人是太宰治。
完了，但愿没有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太宰治正坐在整个客厅看起来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盯着电视屏幕。电视里的唐尼和玛丽正在完美的合唱，在合唱结束之前他已经坐到了太宰旁边。
太宰眨眨眼睛，朝他露出微笑。在青白光线照射下太宰的眼睛看起来流光溢彩。“嗯，谁叫矮子实在是太弱了.....你可得好好感谢我，背中也我可是要累死了，真的超级重！我要吃寿司，还有北极贝和甜虾！”
中也的拳头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已经招呼到他脸上。挨了一拳的太宰似乎并不生气，反而更加愉悦，“啊咧？幸好我还喝了点酒，不然就亏大了。”
桌上放着一个十分眼熟的瓶子，中也抓过来细细一看，差点没把瓶子掼在他脸上去，“谁允许你动这个的啊？！混蛋青花鱼！”
这可是他准备了很久的拉兰伯爵啊！这混蛋一滴不剩的全喝光了！
结局就是中也骂骂咧咧的去厨房煮饭，太宰蹲在客厅的沙发上悠然自得的看无聊的导购节目，漂亮的小姐穿着粉色低胸衣，正笑容满面的宣传着一款据说可以美颜的手工皂，声音听上去像是一头鲸鱼。
晚饭是很快就能完成的大阪烧，这是中也将冰箱里的小鱼干和青豆等等等等一堆不明食材混合而成的料理，浇上大阪汁总是错不了的，中也一直笃定的认为。
成品很难吃那就没办法了。
所以这顿晚饭最后被倒进了垃圾桶，就算给流浪猫也不会吃的。虽然中也一直坚持是大阪汁坏掉的原因，但最后还是叫了两份外卖。
毕竟不能饿死。
吃饱喝足的太宰治终于稍稍消停下来。他把腿舒服的放在桌子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从沙发上抢了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小矮人找我有什么事呢。”
把桌子上的汤汁擦干净，外卖盒分开收进不同的垃圾袋里。收拾完一切的中也终于好似瑕整的抬起头看向太宰，“你听过宝石失明症吗？”
导购小姐还在喋喋不休着什么，太宰眯起眼睛又睁开，宛如一只惰懒的猫，连脖子后的毛都竖了起来，“没听说过。怎么了？”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衣服跟沙发摩擦混合的声音，太宰翻身坐了起来。“难不成，中也患了这种病吗？”
只要这样就好吧，只要十秒钟。喉咙里泛起怪异的咕噜声，心脏跳动的声音大到盖住导购小姐的声音。中也回过头来，用力扣住太宰的脖子一一
跟大部分少女漫不一样，实际上中也也没看过多少，姑且算是想象中的少女漫吧一一除了中也外的另一个主角用力推开了他，动作干净的丝毫不拖泥带水。
抱歉。
这是太宰在推开房门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随后房间里只剩下毫无意义的杂音，落在中也的耳朵里仿佛是一堆福尔摩斯乱码。
果然啊。
意料之中的反应。
身下柔软的沙发随着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眼皮上的光影明灭不定。那声抱歉消散在空气里无影无踪，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眼睛重新开始疼痛，但中也已经习惯了。疼痛压上他的肩膀，仿佛戴上无形的枷锁，跟他融为一体。
震耳欲聋的诅咒重新浮现脑畔，中也放弃阻止它出现。现在的它不再是诅咒而是一个事实，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糟糕透了。
在导购节目结束半小时后中也才重新坐起来。橙色的发丝凌乱的翘在空中仿佛疯女人，压在沙发上那侧脸出现一块红斑，如同伤口。
红酒瓶咕噜咕噜碰到了自己的脚踝，里面醇厚的液体已经消失殆尽。中也捡起酒瓶，搁在桌子上。
或许自己也该喝点。
冻得发白的香槟杯子装的却是红酒，不同于以往的细品，中也只想快点喝完然后早点睡觉。没有常备安眠药是他的疏忽，中也在心里暗暗决定明天一定要去趟药房，然后去找红叶大姐.....
视线开始模糊，瓶子里的液体却还有三分之一。不同于醉酒的头晕，身体甚至开始有明显的无力感。身体有往地板倒的趋势，视线变模糊后又归于黑暗，后脑勺重重的砸到地毯上，中也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脑袋旁边的玻璃杯。
真是浪费。
或许是错觉吧，最近横滨出现了很多漂亮的宝石。
不过那也不关中岛敦的事，横竖都买不起，顶多饱个眼福。“敦君不喜欢宝石吗？”
不靠谱的前辈如是这么说。最近太宰前辈的心情莫名的好，敦君扫了他一眼摇摇头。“话不是这么说，太宰先生不是对宝石也不感兴趣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太宰先生在听见这句话后眼睛有一瞬的失焦，嘴里还一边说着“敦君真是的，我哪里是不喜欢宝石啊”一边抚摸胸前新近装饰上的领带，“不过是我已经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宝石了。”
什么跟什么，今天的太宰先生也一样猜不透啊。“那要说恭喜吗？还有，那是什么颜色的啊？”
横滨街头的车水马龙中，太宰先生抬起头看向辽阔的、没有一丝云的天空。那是在夏季的末尾，空气中依然干燥的阳光落到太宰先生胸前那根漂亮的领带上，上面蓝色的宝石仿佛消融了整个夏天的天空，纯粹而明亮。
“是蓝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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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夕夕明天开学的孩子表示很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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