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囚鱼

从前，她一度觉得自己应该杀死孤独。

10岁的时候，老师问她，念念，以后长大想做什么呢。

她抿唇，沉思了一会儿，那就让我跌落在神的怀抱，化成一块顽石。

老师噗呲一笑，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意外，你可真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是的，她从小就表现出与同龄人的格格不入。

她生来孤僻，唯一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路边俯卧的形状独特的石头，女孩们表白被拒而丢弃的情书，缺了一角的镜子，甚至是一颗精致的纽扣，或者掉落在淤泥里的旧报纸，都可以让她心跳加速，兴奋不已。

她偶尔也观察身边的大人，俯视着他们一生中碌碌无为的作为，活的虚伪又痛苦。

当然，小时候的她轻易理解不了“虚伪”一词。

后来明白了，她也仍然经常性的出现一瞬间的迷惘和空虚。

随着年龄上升，这种病态情况也稳步增长。

高一。

她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指引，肆不忌惮的堕落和疯狂。

因此，她青年自首入狱。

安山监狱大门紧闭的那一刻，正下着百年难遇的鹅毛大雪。

她清晰而深刻的明白，宋念玖已经消失在了冬天寂寞的大海里。

虽然彷徨，却从不会觉得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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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警局

警察你跟王耀杰是什么关系？

他虽然是名军人，可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家中也有一名就读初中的孩子。

他实在无法想象，这种校园暴力案件的罪魁祸首，仅仅是面前这个刚满18岁的女高中学生。

宋念玖“同学关系”

宋念玖语气平稳，听不出端倪，甚至——有一种幻觉似的隔离感。

警察有无同伙？

宋念玖没有，就我一个

警察你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警察面对她这种超出年龄的冷静和淡定，暗自诧异。

连续又问答了几个回合。

她抬首，暼了一眼，夕阳下摇曳的绿枝，细碎的斑驳撒了一地。

突然冷不防，不带一丝温度的说。

宋念玖我在这个时候选择坦白所有罪行，也承担一切后果的原因是:今天刚好立夏。

是的，因为今天是踏入夏天的第一天，而她喜欢夏天。

警察能说的详细些吗？

警察皱了皱眉，正快速的整理刚才的对话记录，便于提取信息。

她有一双媚而不俗的眼，那里头住着星辰下的大海，海风葳蕤，涟漪婉转流盼。

这个罪犯卸下恶的盔甲，展现一种与众不同的清纯。

这种清纯，没有掺加任何杂质，相比夏天山涧穿梭的泉水带给人的透彻心凉。

它其实更像透明的水晶，仅仅只是本质的清澈见底，而这种本质就自身而言就是一种独特的存在。

宋念玖微微勾起嘴角，瞳孔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顺着他的话侃侃而谈。

宋念玖我选择去面对自己的错失，但并不代表我会后悔。

宋念玖从前有一个人对我说，夏天是救赎的季节。

宋念玖所以，我就来了。

显然，答非所问。

可对于警察们而言，她的坦白也足够让这个案子了结。

很快。

警察面不改色摆了摆手，瞥了一眼手下。

手下会意，迅速将宋念玖的双手囚禁。

宋念玖双目合闭，脑中浮现顾曦的面容。

从前，顾曦告诉宋念玖，控制眼泪最好的办法不是忍耐，而是直接凌迟它的存在。

所以，她总是喜欢仰头看星星，看大树，看一切大自然高大的存有。

即使她明白，很多人，几乎是所有人的一生真的都在苦难中颠沛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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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那天，成都古街依旧喧嚣，

宋念玖逆风站在江边，长裙起浮成花。

远处，火红的夕阳将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侵染。

云块交集像巨大的波浪彻底覆盖着整片天空。

江水之央，余晖泻倒，波光粼粼。

此时，水天一色，而宋念玖正立当中。

苏沐沐瞳孔惊讶的放大，微张口，明显的颤音

苏沐沐念玖，你……真的回来了？（质疑）

只一句，便再也没有力气继续下去。

苏沐沐凝视着宋念玖飘渺的背影，眼圈一红，哽咽的泣不成声。

天知道，这几年苏沐沐盼着这一天盼了多久。

苏沐沐跟宋念玖是发小，从记事以来，两个人不管做什么都形影不离。

幼儿园的老师们经常对此津津乐道，说她俩就像是抱团的两块口香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管是吃饭，玩乐，就连平时上厕所，都一定要牵着对方的小手手，才肯善罢甘休。

可是后来，苏沐沐高中去了国外学习舞蹈，两个人见面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但苏沐沐从来都没有因为国外的灯火酒绿而忘记宋念玖。

在苏沐沐心中，宋念玖应该是一个一辈子住在她心里的人。

她，她甚至害怕，没有宋念玖，她会死掉。

嗯，这是个疯狂又现实的想法。

宋念玖嗯，沐沐，我回来了。

宋念玖温和的笑，眉眼弯弯犹如皎月。

一如小时候那样，宋念玖张开双臂，像一只迎风的鸟儿。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雀跃过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也是从很久以前开始吧，她好像已经感受不到快乐了。

苏沐沐嗯……念玖，我想你了，呜呜呜呜……

苏沐沐像一只泥鳅，钻进了宋念玖的臂弯里。

同时哭的酣畅淋漓。

一股温热感席卷宋念玖全身。

宋念玖我没事的，你还不了解我吗？从小到大，还有谁能欺负我？嗯？（温言安慰）

苏沐沐有的，怎么没有，呜呜呜，我去国外读书的那个时候，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依靠在宋念玖的怀里，默念着这久违的呼吸声。

苏沐沐你知道吗？

苏沐沐要是我不是有事临时回南川，我可能……我真的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处境。（略有愧疚）

宋念玖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宋念玖宠溺的拍打着苏沐沐的后背。

苏沐沐委委屈屈的嘟着嘴，大颗大颗的泪珠簌簌掉落，闷闷的，心头难受。

苏沐沐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我每天都想着你。

四年前，苏沐沐提前回南川拿入舞团协会的邀请函（最开始报名填的是南川的地址）。

本来落脚的第一天，她就准备去找宋念玖。

偏生几次都被她妈用着含糊其词给拖住。

她也才终于起了疑心，母子连心，她妈的性格她最清楚不过。

事出反常必有因！

而现在。

当苏沐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宋念玖的体温时，她的心才算真的踏实了。

她贪心的嗅入苏沐沐的发香，直到肺腑。

耳边传来苏沐沐絮絮叨叨的嘟囔。

恍如昨日，万里无云的蓝天下，她们还在学校的樱花林里手牵着手散步。

苏沐沐念玖，我们回家吧。

宋念玖（鼻子一酸）

…………

宋念玖嗯，好。

苏沐沐说话的声音有个特点，软软糯糯的，但却让人听的舒服的紧。

回家，这个词温暖了宋念玖的后半生。

宋念玖也无法在苏沐沐的面前筑起一道高不可攀的围墙。

因为她自己知道，这围墙厉害的很，荆棘丛生，处处都是地狱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