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我在乡下待了将近两个月。

　　两个月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我开始很少想起在姜家的那段时光。

　　其实我以前记忆力很好，好到我甚至记得妈妈因为我爬树揍了我多少次。但是现在，如果不是故意被提起，我甚至都已经忘了我已经长大的事实。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都恍如隔世。

　　以为自己还是十岁的小孩，声音沙哑地朝着妈妈房间喊：“妈，我要喝水。”

　　可是，没有回应。

　　再也不会有人在这时为我端来一杯温水，嘴里还不停絮叨着：“迟早要被你这祖宗给磨死。”

　　姜欢第一次说话时，喊出的是“爸爸”，而不是“妈妈”。

　　我每天都教她说“爸爸妈妈”，这或许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我觉得，这样对她，才算公平。

　　于她，于我，于宋乐涣。

　　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即使他并不爱我。可是我觉得，在我怀孕时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并不是假的。

　　他是爱着这个孩子的，我相信。

　　刚和姜松住到一起的那段时间，我一度很没有安全感，每晚都睡不着，没有人知道。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等到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还有个爸爸。

　　我会告诉她所有，好的不好的。

　　剩下的，就由她自己判断。

　　她该有自己的人生。

　　做一只快乐的小小小小鸟。

　　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我一直都这样觉得，即使后来她离开了我。

　　很多时候，我都很羡慕宋乐涣。

　　他有一个妈妈，陪伴他很久很久。她待人极好，宽厚又温柔。

　　我还记得我和宋乐涣刚刚认识的时候，姜松带我去他家做客。

　　她一见到我，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亲昵地接触我。只是礼貌地和我打招呼，“姜妤是吗？你好啊，我是乐涣的妈妈，你可以叫我阿姨。”

　　她半蹲下来，给予我足够的尊重和空间。

　　她见我一直盯着桌上的玩具赛车，以为我喜欢，“要玩吗？这是乐涣的玩具，先问问他好吗？”

　　我其实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于是便点了点头。

　　“肚子饿吗？这是我亲手做的饼干，要吃吗？”

　　她走进厨房，从烤箱里拿出托盘，香味扑鼻，是小巧可爱的蔓越莓曲奇。

　　“乐涣，下来吃饼干了，别一直和小渝玩。”是的，宋乐涣和江渝在楼上玩。

　　而我，在楼下。

　　并不是我不想融入他们，而是尝试过，知道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宋妈妈可能意识到我的沉默，走到我旁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姜妤，好吃吗？要不要一起去放风筝？”

　　我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姜松告诉别人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渝这件事，还是宋家人为了更好地区分我和江渝。总之，他们从来都叫我姜妤。

　　没有问过为什么我们的名字一模一样，起码在我面前没有。

　　那天在我离开宋家之前，宋妈妈送了我一块玉佩，说是为了保平安。

　　一开始我不肯收，可实在耐不住她的好意。

　　她亲自替我戴上。

　　“我们乐涣也有一条一样的呢。”她这样说，“是我特意去庙里求的，我们姜妤会一直平安美好地成长的。”

　　真是奇怪，明明她和我妈妈一点都不相像，为什么总能从她身上联想到我妈妈？

　　从那以后，我就当宋妈妈是我自己亲妈一样了。高兴的话和她说，不高兴的话也会和她说。

　　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淡淡笑着，做一个倾听者。

　　我一直以为，她会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的。

　　可是，那天，我接到了宋乐涣的电话。这是那次挂电话后他第一次打给我。

　　直觉告诉我一定出了事。

　　果然，我一接电话，就听见宋乐涣疲惫的声音传来，“姜妤，我妈妈没了。”

　　我的脑袋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砸中，我甚至没有听到旁边的姜欢正在哭泣，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咽了咽口水，“宋乐涣，你不要骗我，阿姨她……好得很。”

　　没错，宋妈妈那么好的人，一定会健康平安，长命百岁的。

　　“是真的，姜妤。”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骗我，可是这一次，我倒希望被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