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忆2

让他这么一闹，我倒忘了之前因为什么烦了，起身掸掸衣服下摆的土，“那就往前走走，我好像有点儿饿了。”

这小镇的市集还真是不输京城的热闹，各色各样的物什琳琅满目，家里用的碗盆、布匹，时新的首饰，香囊，花鸟鱼虫一应俱全，更不必说各种点心小吃。

时近饭点儿，我们找了个小摊子坐下来，那小老板浸淫市井多年眼力不错，大概看出我们非富即贵，格外殷勤，笑得见牙不见眼开口:“两位，我这里有麻食汤圆素面火烧，保证干净好吃，还有我这自己家烤的小鱼干，在这整个京畿都出名，您来这边一趟一定得尝尝。”

封敬轩和我互相看一眼，都笑了——别说京畿，皇帝治下就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儿，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有名气的小摊子？这老板也真是自夸起来不遗余力。

“那就两碗麻食，把你这京畿闻名的鱼干也来一份。”封敬轩笑着说，往袖中摸了一下，有点为难的样子，拽拽我袖子凑过来耳语:“出门没带碎银，你身上有钱吗？”

我无奈叹口气，这人在宫里呆得久了真就不食人间烟火，还碎银呢，这点东西也就几个铜板，拿出银子来他这小摊子一天的收入也找不开。

掏掏腰间荷包，我倒常年带着铜板，出门办差歇脚喝茶少不了打赏花费，也就带习惯了。

随手拿出一把递到那老板手里，“不必找，多的算我兄长赏你的。”我看着封敬轩，“兄长”两个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得嘞，二位爷稍等！”小老板眼睛放了光，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一个姑娘提了个篮子从街那头匆匆地来了，绛红裙子藏蓝窄袖袄子，半梳发髻看来还没出嫁，眉目纤细灵动，倒成了这小街上悦目的一道风景。那姑娘到了这摊子上冲老板叫一声:“阿爹，菜带回来了。”声音柔且动听。说完她就系上围裙也到案前帮忙去了。

片刻，麻食和鱼干在一个描花的小木托盘里端上来，姑娘手极快地把碗分别放在我们面前，似乎是烫到了，在耳垂上摸了摸，低头不看人地开口道:“客官当心烫。”

“这盘子挺精致。”我随口说。

“是我画的。”她声如蚊蚋，脸上似乎浮起红晕来。

我还没接话，那边老板招呼一句“素素，来看一下锅。”

姑娘走了，麻食还烫，我就又打量这托盘打发时间。

“嘶，还烫！”封敬轩尝了口汤，烫得够呛，“倒让我想起来在羿陵时候，一年冬天陛下连夜读书冻得厉害伤了风，家里连根柴火都没有，我就典当了夏衣给他买了一碗麻食，从巷口端到府里，烫得我手上起了好几个泡，结果陛下没胃口就吃了几口，剩下的倒又让我吃了，那时候天天挨饿受冻，只觉得那碗麻食比如今御膳还好吃。”

他又提起皇帝来，共患难的苦他一点也不居功，如今同富贵了，皇帝也不只有他一个可以倚重的臣子了，他还仿佛时刻只为皇帝活着。

“这个确实好吃，”我胡乱往嘴里塞了条鱼干，想岔开话题，“还真是像那个老板说的，宫里也没有这样好吃的小玩意儿。”

我心里赌气嘟囔:皇帝他跟你吃过这个吗？

“不说以前的事了。”他也尝了一口，“喜欢吃走时候给你带点回去。”

他吃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坏笑起来:“刃儿今年也十七岁了……你看这老板的女儿怎么样？”

“挺有才情，干活也利索。”我心不在焉答，忽然明白他言外之意，连忙改口:“你说这个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打量人家画的盘子吗？早晚要成家的，只要你看上，除了公主我能都给你娶到。”他说得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我……不要再提这事。”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回避，总之就这样干巴巴地掐断了这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