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1 终

孔承翊当真被罚站在炎阳殿门口。

任由温晁如何求情，温若寒都不肯松口。

如今虽非盛夏，但这烈日当头也着实不好受。

来往的人也多，免不了侧目而视，窃窃私语。

但全都被温晁吼开:“看什么？再看信不信本公子挖了你们的眼珠子？滚！”

孔承翊只是望着台阶上那扇紧闭的殿门，就像望着一条封死的路，永远看不到他想要的尽头。

旁人的侧目低语于他而言，从来就不算什么。

他只是心中生出一股寒凉。

尽管那股寒凉早就遍袭全身，将他浑身所剩无几的温度尽数吸嗜。

阴郁过后，他又莫名有几分释然。

他想到此刻的自己不再只凝望着那一个孤独而又绝望的终点。

他在心底庆幸。

他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他同意了，也接受了。

他放弃了，也释然了。

更何况他来此，从来也不是为了让那扇殿门向他敞开。

…

他在门口已经暴晒了一个时辰，温若寒一直在殿内同清十商谈要事，温晁在门前跪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他。

“温晁，”孔承翊实在看不下去，便将他叫过来，“这点小事何必下跪求情？你若有这功夫在这里，倒不如去校场练练。”

温晁道:“受罚事小，可这事情一定要跟我爹讲清楚。没有证据，怎么能罚你呢？再说，你是本公子带来岐山，不管怎样，我都要替你讨个公道。”

听温晁如此说，孔承翊不由得笑了笑:“你也知道公道？”

温晁有些羞愧，嗫嚅了一句:“公道谁不知道？”

“那我这顿罚也算没白挨。”

“孔大夫……”

孔承翊看看他，这段时间温晁的确转性了不少。又或者说，一直以来，他的心性本就还未坚定。

看他这段时间日渐成长，孔承翊不免有几分欣慰:“你也别去跪了。温宗主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他决定的事情，几人能改？何况，也不是重罚，就当给我长记性了。”

“可这多侮辱人。这温氏来来往往的修士都瞧见了……”

孔承翊淡然一笑:“瞧见了又如何？整个修真界又有几人识得我？”

温晁无话可说。

孔承翊还要说什么叫他宽心，谁知眼前竟一阵眩晕，脚下登时没了力气。

“孔大夫……”温晁一把扶住他，温逐流也赶忙上前搀住他，“你还说没事？你这身子骨哪里遭得住？”

孔承翊撑着站住身子，有几分说不出的无奈:“在家中时道还不觉得身子差劲，没想到，如今竟连这般站着，一个时辰也撑不过去了。”

他说着嘴角泛起些许苦涩。

温晁听了这话，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开口就道:“不站了，站什么站？再站我看连命都没了。孔大夫，我先送你回去。”

说着，温晁便不顾人反对将人拉到背上背起来，温逐流跟在身后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

接连几日，温晁都在跟前照顾着，还总想着要帮忙，可却不是打翻了药，就是踢翻了炉子，窘态百出，孔承翊还笑他:“温宗主生病你都未曾在跟前这般殷切，偏生在我这大献殷勤，叫人传出去，不知又要如何说？”

温晁搬了个凳子到床前:“那我不是不敢吗？我爹那么凶，我光是看着他我心里都发颤，哪里还敢在他跟前晃？再说，我爹跟前伺候的人多，不差我一个。孔大夫，你自己就是神医，怎么不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那日站了一个时辰，连日都下不得床来……”

孔承翊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自己的腿，淡淡道:“胎里带来的毛病，治不好了。”

“那就养，我温氏好药材多的是，你就安心留在这里。”

“不必了，孔家也经营药材生意，找几味药还不难。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闻言，温晁明显有些诧异:“回去？孔大夫，你是不是因为这次的事生气了？你……”

孔承翊和声道:“我答应来为温宗主诊脉，答应看你射箭，我都已经做到了。也该回去了，不是吗？”

温晁莫名有几分无措，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捏着手一语不发。

孔承翊看着他又道:“原本早该同你辞行，但见你这段时间进步神速便又缓了几日，可此处终究非我久留之地。”

温晁收敛了一下情绪:“我知道你肯定会走，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孔承翊看着他浅浅一笑:“人生聚散，本就匆忙。何处聚？何处散？谁都无法预料。”

“那以后，”温晁抬眼望着他，“我能去越齐找你吗？”

“我喜好山水，总爱四处云游，终年也不在家中。你来也是白跑一趟。”

温晁不甘心:“那我们约一个时间，你来岐山看我，好不好？”

孔承翊看着他不答话。

温晁有些失态:“孔大夫，你若是走了，没人看着我，我怕我又变回以前那副样子……你……你总不希望我又变回以前的温晁？”

孔承翊道:“那你就太令人失望了……”

“孔大夫……”

孔承翊看着他，目色深邃，不过见温晁情绪不好，又没说下去，转而换了个话题，语气也和缓了几分:“温晁，你有什么愿望吗？”

温晁不解:“什么……愿望？”

“求而未得之物，亦或是其他所欲之事。”

温晁想了想道:“我哪有什么求而不得之物？我什么都不缺，不过要说愿望，道是有一个。”

“什么？”

“孔大夫，”温晁一脸真挚的看着孔承翊，“我想生病，大病，病入膏肓的那种。”

孔承翊不明所以:“为何？”

温晁撑着脑袋叹了口气:“那样的话，或许我爹应该就会想要关心我一下了吧……而且，是生病不是受伤，他也一定不会骂我没用了。你说，他会不会也煮一碗红糖姜水亲手喂我，还有还有，我偷偷告诉你，我爹还会做馄饨！他做的馄饨皮薄馅多，虽然都是素菜，但是食材搭配真的是一绝，可惜，我就小时候无意撞见偷吃过一次，后来他再也没做过……”

“……”孔承翊看看他良久才问了一句，“没了？”

温晁诚实道:“没了。”

孔承翊笑的几不可见:“这有何难？还需得大病？”

温晁一脸茫然望着他:“挺……挺难的。”

“温氏栽种的灵植换地方了吗？”

“阿？没……没换。还是在西面。孔大夫，你问这做什么？”

“随便问问。”

“哦。”

第二天一早，待温晁再去时，孔承翊已经不在房中。

只桌上放着一碗红糖姜水，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