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故人翩翩，何处流连（二）

长廊传来紧凑且慌乱的小碎步。

室内，白衣男子本在专心绘制丹青，却似乎被这杂音搅扰，微微蹙起了眉头。

门被打开了，室外的风灌了进来，扬起了男子身后飘逸的长发和他身上宽大轻薄的衣袖，远远望去竟有一股谪仙的错觉。

“大人。”来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见到白衣男子，躬身叩拜后毕恭毕敬的汇报道：“青山院外闯入了一名犬妖，说是要来拿走乾坤环。”

“犬妖？”男子挑了挑眉，将狼毫置入砚里来回沾了沾，继续在宣纸上勾勒，并感慨道：“他们一族还真是不气馁，查了两百多年还在坚持。”

“那犬妖很是厉害，院里快压不住了。”老者说。

男子问：“来者可是个女子，额前有月牙。”

老者答：“额前确有月牙，不过是个男子。”

白衣男子又蹙了一下眉，手里的动作顿在半空，那双好看的凤眼抬起来望了一眼老者。思忖了片刻，他把狼毫搁在一截梅枝状的笔架上，“阿伯，这画我没作完，且帮我收好，我去院里会会这位贵公子。”说完，他将墙上挂着的青铜面具戴在脸上，从容地走出了房间。

此刻，院子里已是打得热火朝天。

杀生丸算是克制的，并没有动用到爆碎牙，可这满院的和尚们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直用双重金刚伏魔阵压制着他的行动。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一招把这里夷为平地的时候，正殿里传来一个淡泊高远的男声。

“都收手吧。”

和尚们接到命令，面面相觑地收起法阵。

“你们先下去，有伤的记得去内院找阿伯拿些伤药。没我的命令，不要出来。”男子的声音十分悦耳，宛如潺潺流水，然则语气却是坚韧到不容违逆。

和尚们纷纷退下，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了。

“乾坤环确实在青山院，但不知阁下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白衣男子也不遮掩，开门见山的说。

杀生丸正眼看了看他，觉得此人倒是比那些和尚巫师坦荡直爽，不过，真心很讨厌对方这种不答反问的傲慢态度。他凌冽道：“既然东西在，那就拿出来。”

白衣男子闻言而笑，“东西可以借予阁下，我也可以不过问阁下拿乾坤环作何用途，阁下妖力醇厚，想来也看不上这法器的力量。但方才的问题还得请阁下务必告知在下，这对在下很重要，若有唐突，万望见谅。”

这是笔划算的交易。

杀生丸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对自己既不害怕也不寻衅，说话不卑不亢的男子，凝望着他青铜面具下那双幽深的眼睛，莫名飘来几缕熟悉感，似乎在哪里有过一眼之缘，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来，他也就懒得再想，直接扔出了一个名字，说：“梵心十三。”

“梵心十三？”白衣男子垂眸，自己的记忆里压根没有这号人物，应该是换了名字。他又问：“此人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特征。”

“左额有梵文字样的黑色图腾。”

“他人在哪里？”

“净闲神社。”

白衣男子勾唇浅笑，原来是那个懦夫啊。他朝着杀生丸作了作揖，“多谢阁下。”他让阿伯取来了乾坤环，递至杀生丸手里。

杀生丸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连父亲都特别在意的乾坤环，虽残留着零星的灵力和妖气，但中间的石头看起来很普通，真的可能会是天生石的一部分？

“在下说过的话已经兑现，到时希望阁下不要忘了将此物奉还予我。”白衣男子说。

杀生丸没有接话，转身离开。

等杀生丸飞远了，阿伯对白衣男子说：“大人，人手已经召集好，现在是否出发。”

白衣男子摇头：“阿伯，这次我要单独行动。”

阿伯面色不解。

白衣男子摘下面具，却是笑如临风之花，“我想，我大概快要找到她了。”

阿伯恍然大悟，微笑道贺：“皇天不负有心人，大人总算心愿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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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杀生丸带着铃和暮尘丸，在空中疾驰。暮尘丸变回了小狐狸，挂在他尾绒后，可怜兮兮的吹着冷风，吹到皮毛都变形；铃则安稳地藏在他胸口的和服里，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料，她能清楚地听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清晰地感受到他暖烫的体温，闻到独属于他的一股子冷冽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的幽香，清清凉凉，冰清玉洁，更像是从千年冰雪中沁出来的一股味道。

铃不害臊的想，其实当鸟也有当鸟的好处，能和杀生丸大人挨的更近些，特别开心。

很快，目的地就要到了，杀生丸尾绒一抽，将暮尘丸从空中甩落，跌至院外的丛林小道，自己则优雅的降落在净闲神社院内。

梵心十三笑盈盈地出来恭迎大驾，“妖怪大人果然神速啊！”

杀生丸闻着满院的火油味，按捺下勃然的杀心，从袖中拿出乾坤环，命令道：“解除掉铃身上的妖术。”

梵心十三赔笑道：“自然是要解除的。”说完，他割破手腕，用涌出的鲜血在地上做了一个法阵，法阵边上画了一些梵文的咒语，“好了，请姑娘进阵吧。”

铃从杀生丸的衣服里探了个鸟头出来，看着这阵阴森诡异，感觉很不靠谱。她抬头望了望，只见杀生丸神情严肃，似乎也在思考要不要让她过去。可不过去，难道每天这样痛苦的昼夜变幻？他认真思虑了片刻，将铃送至阵内。

梵心十三念起咒语，地上的血痕仿佛注入了生命一般，从地面缓缓升起，灵动的宛如一条蛇，绕着铃的四周起伏旋转，然后炸开一道紫光，紧接着，这束紫光刺入铃的身体，慢慢由内向外拉扯出另外一束紫光，随着紫光被拔除，铃渐渐褪去了鸟的形态，转换成了人形，尽管这个过程于她来讲，痛苦且漫长。

梵心十三换了个手势，再念了一段咒语，她被抓前穿在身上的衣服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包裹到她的周身，待铃彻底变回人形后，整齐地穿戴在了铃的身上，就连之前遗失的獠牙项链也回来了。

咒语解除，地上的血迹消逝于空气之中，铃瘫坐在原地大口喘气，杀生丸见状急忙上前扶住。

“完璧归赵。”梵心十三打千作揖道。

杀生丸斜视了他一眼，这厮嘴角的笑愈发碍眼。

就在杀生丸打算抽出爆碎牙送他去地狱的时候，他感到胸口猛然一痛，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插进了心脏。低头，他看到的是，铃双手握着匕首手柄，匕身已经全部没入了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