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边令诚走后不久，封常青又从外面带进了一个人。

　　“少爷，将军听说你病了，特地请了郎中来。”

　　“知道了。”李玄长这么大没少生病，已经见过此人很多次了，便娴熟地伸出手去让他把脉。

　　郎中一手搭在李玄腕上，一手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半晌才道：“李公子怕是寒邪犯肺，才会咳喘不止，高烧不退，依老朽之见，可以试试药浴之法。”

　　“药浴？好啊。”李玄面露喜色，不用吃药，那当然再好不过，封常青依照郎中给的方子备好一切，李玄便乖乖脱了衣服钻进了浴桶。

　　这法子见效倒快，他只泡了小半个时辰，便觉得身上的寒意退了七八分，呼吸也顺畅了不少，他惬意地靠着桶壁，开始闭目冥想，不多时，屋内却突然闯进了一个人——是苏犹怜。

　　李玄眼看着对方掠过自己，直奔卧室而去，于是趴在浴桶边吹了声口哨。

　　苏犹怜听见身后有声音，冷不防一转身，见李玄竟是在沐浴，连忙背过身去，道：“抱歉。”

　　“什么事啊？这么急。”

　　“没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些了吗？”苏犹怜说着快速回头瞥了一眼，但见对方那张精致的娃娃脸透着浅浅的粉色，长长的睫毛氤氲着水汽，大敞胸怀笑眯眯地看着她，竟全然不理会什么男女大防。

　　“算是吧。”李玄随口答道，眼里随即出现了几分探寻的意味，“没有别的事了？”

　　“还有就是……谢谢你，没有追究。”

　　“有什么好追究的？我知道你没想害死我，而且我也的确没怎么样，这事就算过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既然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苏犹怜僵了片刻，便急着要离开。

　　“等等，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比如，你为什么那么想得到头名令牌？”李玄伸长了脖子去看，发现她脸色羞得通红，心里暗道：这丫头真奇怪，怎么占了便宜反倒像被轻薄了一样？

　　苏犹怜脸上虽热，语气却冷冰冰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我就免不了要瞎猜了，比如……你是不是昆吾人？”

　　虽然早料到李玄会有此一问，也准备好了说辞，但到了此时，苏犹怜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半晌，她才转过身，注视着李玄的眼睛，道：“不是。”

　　“我听说，头名令牌可以开启一处秘境，里面藏着无价之宝，我来摩云书院，正是为了盗取宝物。”这套说辞，苏犹怜已经演练过无数次，只为确保自己的表现没有任何破绽。

　　“只是这样？”李玄将信将疑地问，头名令牌与秘境和龙皇的关联是天启国的重大机密，向来没几个人知道，苏犹怜是从哪里听说这个消息的？而且眼下刚好到了十年之期，她真的没有别的企图吗？

　　见他竟然起疑，苏犹怜佯怒道：“够了！你这种生来就锦衣玉食的人，怎么会懂我们这些穷人的烦恼？”

　　李玄一时语塞，他想起初次见面那天，她似乎是穿着粗布衣服，不禁推想她或许真的家境贫寒，又遇到了难处，需要大把钱财去改变境况，遂动了恻隐之心，道：“这么凶干嘛？我信你就是了。”

　　“不过，事关重大，我不会把头名令牌交给你的，大家都是同窗，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帮你。”

　　“不必。”苏犹怜断然回绝，“既然你不肯主动交出令牌，那就走着瞧吧！”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刚刚行至门边，却与匆匆赶来的崔翩然撞了个正着，崔翩然手上端着的瓦罐登时摔得粉碎，汤水也撒了一地，这二人向来不和，往往一见面就斗得跟乌眼鸡一样，此时又是剑拔弩张。

　　“苏犹怜！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我没看见，再说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关我什么事？”

　　“你……你不许走！喂，苏犹怜，你给我回来！”

　　崔翩然进门时，便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直到见了李玄才换上笑脸，道：“李玄，我听说你病了，特地吩咐我家的厨娘炖了补身汤送来，可惜……洒了，都怪那个苏犹怜！”

　　这崔家大小姐是礼部尚书的嫡女，她自诩为“京城第一美人”，一向爱出风头，而且认为自己所得的东西都必须是最好的，所以在挑选意中人的时候，她也就无甚悬念地看中了贵为护国师又有一副好皮囊的李玄。

　　在她眼里，李玄这人什么都好，只是“美人灯”的名声在外，终归不太好听，她不懂医理，却对改善李玄的体质有着盲目的信心，所以在书院的日子里，她隔三差五就会送些补品给他，久而久之，李玄实在不堪其扰。

　　据边令诚说，上次在宴会上输给苏犹怜之后，崔翩然气得三天没吃饭，之后便开始没日没夜地苦练舞技，誓要在万国朝会上把苏犹怜比下去，这次她来献殷勤，却又被苏犹怜抢了先，一时间脸色着实不好看，李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安慰她道：“没关系，我吃过了。”

　　崔翩然却充耳不闻，只自顾自地说：“我再去叫厨娘做一份。”

　　“不用……诶？”李玄刚想婉言谢绝，却不见了对方的人影，不由扶额感叹：“都怪我，魅力太大！”

　　“少爷，水快凉了。”封常青在门外提醒道。

　　“噢……”李玄回过神来，才发现水温确实有些凉，不禁打了个哆嗦，“常青，你帮我把架子上的衣服拿来。”

　　封常青听命走进门，拿过衣物走到浴桶边，目不斜视地递出了手。

　　李玄没有顺势接过衣物，却道：“常青，你生病了吗？你的脸怎么比苏犹怜的还红？”

　　“咚！”丝质的白色单衣连同玉石腰带一起掉进了水里。

　　“……”

　　“我、我去拿一件新的过来。”

　　封常青几乎是跑着离开的，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李玄一脸不解：难道常青也害羞了？可他们明明小时候还一起洗过澡呢！

　　十六岁的李玄对于情爱一事还很懵懂，他还没有意识到，那个小时候一起洗过澡的常青哥哥，已经是个二十岁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