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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劫回归2

Fate,闪恩

  

5.

  沙姆特五岁的时候,乌鲁克之王刚满十岁,恩奇都……四岁,嗯没错他比沙姆特还小一岁呢。

  

  十岁的王身高拔高了不少,原本圆润的脸颊终于微微露出些日后锋利的线条轮廓,血红的眼眸也拉长了不少,挑眉时习惯上扬的下巴增加了一份锐意,自四年前便有的巨大压迫感,到如今更加震慑。

  而恩奇都依然是五年前吉尔伽美什看见他的模样,连头发的长度都没变过,真要说什么,大概就是眼眸中终于多了一份从容平静,像打磨过的玉石温润,不再是野兽的肆意狂躁。

  

  至于沙姆特,不管她长成什么样,吉尔伽美什都不待见。

  

  ……

  

  王宫内的侍女们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殿内正中央斜斜靠坐着的泥人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浅色的眼眸泛起一层粼粼水光,及腰的长发服帖的披在身后。

  可是不管看起来多么的人畜无害,侍女们都战战兢兢的躲在一旁恭敬站着,生怕引起泥人的半点兴趣——上一个这样做的卡西被王扔到洗衣房工作了(虽然前阵子又被恩奇都调回宫殿里贴身服侍了)。

  

  与其说是泥人几年前阴晴不定的性子导致众人对他的有敬又怕,不如说很大部分是因为恩奇都的长相,毕竟这几年恩奇都越来越平易近人,性格也磨的平和起来(和某个王相比)。

  恩奇都的脸,或者说他的全身,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雾之中,脸的轮廓模糊不清,五官朦胧,四肢也并不是人类皮肤的白皙,而是更接近于透明的白色。只有在望着你的时候,唯一只能感觉到双眼的干净明澈。

  

  这是泥人尚未完全拥有神智的缘由。

  

  原本,恩奇都的相貌便是通过与他相处了七天七夜的神妓而变化来的,神妓不属于人间的美丽拓印到泥人脸上,更加增加了非人的气息,如同神只手下一笔笔精心细致雕刻而成的塑像,那样的美丽,与其说是与身为人类的神妓相似,不如更能联想到自然的山河与朝霞。

  

  但是现在的恩奇都,只有一团虚无。

  即使知道恩奇都是“神造之人”,侍女侍从和其他官员,也从来不敢单独与恩奇都相处——他身上非人的气息相比当初,并没有减弱多少,尤其是在他还拥有着能与王相抗衡的力量,这世上,除了吉尔伽美什,没有人能够制服他。

  再说,那副不属于人类的模样也确实可怕了些,晚上放出去简直就是能止小儿啼哭的利器,和用吉尔伽美什的名字一样,恐吓效果惊人。

  可是吉尔伽美什并不在意这点。

  他认为恩奇都无论什么样子,如神像般的美丽抑或虚无得仿佛不存在的身体,都是一样的。

  

  阳光爬过窗沿,在恩奇都身后拉下浅淡的影子,光线仿佛能穿过他白的近乎透明的四肢,像融化了一般荡漾在他的手掌中央。

  

  卡西小心翼翼的踏进殿内,有些苦恼的看着恩奇都,后者被太阳照得就差趴在地上直接进入梦乡了。

  卡西现在非常纠结。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恩奇都大人,恩会很生气,甚至暴怒,那自己的生命可能又一次将遭受威胁,虽然恩奇都大人估计能保住自己,但是恩的怒气实在太可怕了……QAQ

  如果不告诉恩奇都大人,恩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肯定的对自己点一下头),可是恩奇都大人可能会介意……

  怎么办呢……卡西咬着唇左右摇摆,不想被恩训斥,但也不想隐瞒恩奇都大人……

  卡西纠结了三秒钟,果断决定尽到自己身为侍女的责任。

  反正……恩奇都大人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恩脱下去喂狮子的QAQ……

  

  “恩奇都大人。”卡西跪下去,小声道。

  恩奇都懒洋洋的掀了一下眼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是……是这样的,沙姆特大人生病了,似乎是因为昨天在草地上玩耍的太久,今天发现有些不舒服。”

  恩奇都一下子坐起来,长长的头发流泻下来。

  “让医师(注1)来看过了吗?……算了,我先过去看看。”

  “是。”卡西跪在地上,闭了闭眼,在心里暗暗祈祷恩今天外出狩猎的时间久一点……至少明天再回来吧!不然沙姆特大人那里又会迎来一阵腥风血雨了QAQ……

  

  ·

  

  医师到了以后,先是抚了抚沙姆特的额头,然后又问了一下侍女们具体情况,判断应该是昨天玩耍的时候受了凉,接着把药倒进果酒里,哄着她喝下。

  

  恩奇都带着点好奇和担忧的轻轻拍了一下沙姆特的背,小小的孩子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乌黑的大眼睛此时被高烧烧的有些发红,安慰的冲他笑笑,连褐色的皮肤上都快透出红色。

  “恩奇都……”她勾住恩奇都的手指,像是撒娇一样轻轻晃了晃,虚弱又小声,“在这里陪我,可以吗?”

  恩奇都笑着点头,“嗯,我在这里,你好好休息。”

  孩子满意的闭上了眼睛,滚烫的呼吸带着湿意在空气中散开,皱着小小的眉毛难受的睡过去。

  

  ·

  

  吉尔伽美什踏进宫殿,随手的甩了甩右臂,鲜血顺着力度在空中溅起小小的血花。

  

  身上还带着温热的血液黏在皮肤上,今天的狩猎虽然并不是多么令人满意,但至少拿到了恩奇都想要的东西。

  侍女机灵的捧上干净的水,服侍恩将身上和手上的血迹洗净。

  “恩奇都呢?”吉尔伽美什问道,一旁的侍卫捧着血淋淋的狮子皮,鲜红的血顺着毛一滴滴打在地面上。

  他记得恩奇都曾经不经意的说过,想要一块狮子的皮毛做坐垫。

  

  卡西正用柔软的步擦拭他手臂上的水迹,闻言一僵,内心的小人不停嘤嘤痛哭,面上还是沉稳的回答道:“沙姆特大人生病了,恩奇都大人过去看他,您要……恩,您受伤了?!”

  卡西震惊的不知如何动作,下一刻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立刻跪下来。

  “您、您……需要叫医师来吗?”

  吉尔伽美什不在意的瞥了一眼手臂上狰狞的伤口,“不需要,你刚才说,恩奇都在哪里?”

  “沙、沙姆特大人……”卡西不安的动了一下身体,“真的不用医师来吗?您的伤口……”

  吉尔伽美什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整个殿内弥漫着可怕的压迫感。

  “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卡西呼吸一窒,恐惧的将身体更加贴近地面,仿佛这样就能稍微逃离现场。

  

  他微微扬起手,所有人离开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出,轻手轻脚的离开殿内。

  

  吉尔伽美什看了一眼清理的差不多了的手臂,也没有管伤口,嫌恶的瞥了一眼狮子血在地面留下长而蜿蜒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诚然,吉尔伽美什现在的战斗力虽然不能和英灵时起相提并论,也不可小觑,对人类而言这样的力量已是不可触及的。

  狩猎时过于轻视,反而不小心被划出伤痕,半神的躯体让这伤痕不到一天就能完全复原,跟日后的战斗相比,受伤的原因更加可笑。

  王国内的人和勇士要是知道乌鲁克之王将受伤的原因如此看轻,怕是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这个时期的人类的敌人,除了敌对的城邦,自然的危害,疾病的侵袭,还有野兽的威胁。

  哦,当然,暴|政是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吉尔伽美什的统治可以让他担上不折不扣的暴君这一头衔,可不管人民如何咒骂恐惧,都不会让他动摇一分一毫。

  

  唯一能阻止他的人,现在不在这里。

  

  ……

  

  落日渐渐沉下去——

  

  ·

  

  恩奇都小心的将手从沙姆特掌心中抽出来。

  

  他走向自己的寝宫,也就是吉尔伽美什的寝宫。他们同住在一起。

  沙姆特想吃蜂蜜,生病的人总有特权,蜂蜜属于奢侈品,吉尔伽美什的寝宫中有,只能回寝宫拿。

  到达寝宫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侍女都围在门口,他有些不解。

  “怎么了,卡西?”他问道。

  卡西直接把染了血的布捧到他面前,然后死死掐了自己一把,成功在眼眶里挤出摇摇欲坠的眼泪。

  “恩奇都大人……是恩,他受伤了……奴婢们没办法为恩分担……”

  

  恩奇都听到吉尔伽美什受伤,皱了皱眉。

  “嗯,我知道了。”

  然后推开寝宫门,关上。

  

  卡西收发自如的一抹眼泪,低调的躲到一旁了。

  

  恩奇都进去的时候,吉尔伽美什闭着眼躺在床上,似乎在休息。

  他走进,很快找到了狰狞的伤口,血肉被带翻出来,只浅浅止住了血。

  “您没事吗?”他担心的问。

  吉尔伽美什睁开眼,冷淡的看着他,“别把我当成普通的杂种,恩奇都,这也能被称做是伤?还有,跟你没关系。”

  生、生气了……

  恩奇都摸摸鼻子,默默转身在柜子边拿了什么,然后踏出寝宫,关上房门。

  

  吉尔伽美什闭着眼,确实地感受到有细小的怒气在翻涌。

  沙·姆·特——

  

  “砰——”

  门开了,又关了。

  

  恩奇都倒回来,大步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抱住吉尔伽美什。

  “你回来做什么。”

  恩奇都笑了笑,镇定自若的回答,“我刚才让卡西把蜂蜜带给沙姆特。”

  他将头抵上他的额头,“您比她重要。”

  吉尔伽美什看着他。

  王如镜白皙的手臂已有了肌肉的线条,略显秀气的眉配上日渐狭长的双眼,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哼了一声,表示勉强满意,然后掀起的一把推开恩奇都。

  “别这样抱着我,像个女人一样。”

  

恩奇都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放开他并肩平躺。

  

  过了一会,吉尔伽美什握住了他的手。

6.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暮□□临。

    恩奇都先睁开眼睛。

    他歪了歪头,视线正对上闭着眼的吉尔伽美什。

    逐渐,四肢的感觉都恢复,他轻微的动了动右手。

    与吉尔伽美什相互交握的地方传来孩童特有的偏高的温度。

    金色的额发柔软的垂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如同蝴蝶般的纤长睫毛偶尔轻轻振动,在白日里总是不耐烦皱着的眉头此时也松开,完全放松下来的神情看起来安宁平和,缓慢的呼吸随着小小的胸膛起伏,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壁画上乖巧的天使。

    睫毛猛地颤了一下。

    眼睑之下鲜红的瞳孔如同融化了一般睁开,又困倦的闭了闭,嫌弃的挣开手,推开恩奇都,嘟囔道:“走开,离我远点,热死了。”

    ……天使变成恶魔了。恩奇都镇定的支起身体,离开了床。

    吉尔伽美什翻了个身,光裸的背背对他。

    恩奇都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卡西在门口立刻迎上来。恩奇都微笑着将手指抵在唇上,安静的摇了摇头。

    卡西一下子红了脸,立刻又退了回去。

    她暗暗唾弃自己重口味,连脸都看不清……这样居然都能被美色(?)蛊惑简直不科学!

    恩奇都顺着长长的走廊行走,夜晚很快降下来,能见度很低,亏得恩奇都夜视能力很好,才不会走一步跌一步。

    有时候沙姆特喜欢在晚上玩,总是滚一身泥回去,惹得管理侍从的杜里一张脸比模糊形状的恩奇都更可怕。

    月色粼粼的落到庭院中,在宁静的湖泊上荡漾温柔的波纹。

    恩奇都去看沙姆特的时候,女孩还没有醒过来,他歪着头看了一下,就离开了。

    沙姆特的感觉让他很新奇,软软的小小的幼儿对他而言算得上是另一个世界里的生物。本来吉尔伽美什也算在那个世界里的,不过他霸道的性格和毫不留情的暴|政完全让人没有“他只有十岁”的认识。

    按照吉尔伽美什隐隐流露出来的意思,等沙姆特成人时在神庙举行坐庙礼后,便成为神妓。(注1)

    恩奇都对乌鲁克文明的这些方面并不是很熟悉,真要说的话他熟悉的只有吉尔伽美什,沙姆特只能说是关系一般的存在。

    其他人的去留与他无关,他只要吉尔伽美什就够了。

    ·

    吉尔伽美什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书记官已经把泥板恭敬的摆到寝宫门口了。

    上面全是关于水利和神庙的政|务。

    吉尔伽美什当时脸就黑了。

    他一脚踹开堆得几乎有半人高的泥板,大摇大摆的出去找乐子。

    ……

    低矮古朴的房屋中,到处都是由泥砖堆砌的建筑,两河流域缺少矿物和树木,砖与砖之间也没有灰浆或水泥连接,所以并不算坚固,随着时间的流逝自然的损毁,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平民或者奴隶就得拆除他们的房子重新建造,而其中沉积下来的泥土将两河平原上的城市不断抬高

    在一群黑色头发深色皮肤的人群中,吉尔伽美什非常显眼。

    白皙如同大海中打捞出来的珍珠一样的皮肤,像是直接从太阳的光线采接的金色发丝和趾高气扬的神态,无一不明晃晃昭示着半神的身份,就差直接在脑门上戳一个乌鲁克之王的标记了。

    百姓对王时不时就出来压马路的举动习以为常,一开始还会被这难得的殊荣惊喜的跪在他的脚前,导致吉尔伽美什一路走一路被跪,乌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差点让当天的农活完全歇业,后来索性下命不用跪了,反正下跪只是一种形式,只要他还是乌鲁克的王,就不可能有人民敢胆大包天的直视他。

    以前是温柔和善的王的时候,人民还敢壮着胆子和他提一下神庙以及百官有无欺压的情况,自从吉尔伽美什整个人都不对(误)了以后,人民甚至连在他周围停留一分钟以上都觉得是酷刑。

    有时候他和恩奇都两个人出来更是如此。

    本来就很有压迫感的王带着一个长相上而言更可怕的友人……效果简直就是……难以言喻。

    幸好今天只有王一个人……

    田间劳作的农夫挥洒着汗水,一边在王锐利扫视的眼神中颤抖着耕地,一边庆幸。

    下一刻他就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

    浑身缠带着淡淡黑雾的人影自远而近,身后长发被风轻柔的拂起,扬出柔和的弧线。

    恩奇都在他身旁站住,和他一同巡视田间的劳作。

    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属于神庙所有(注2),是神庙出租给平民耕作的,被称为供养田。

    在巡视的途中,他们要估算今年的大概收成,以及气候和水利,不仅如此,对神庙人员和百官以及贵族的品行也能在人民谈话间透露。

    吉尔伽美什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暴|君。

    他生而为王,肩上承担着沉重的责任。

    自小,宁孙女神便告诫他,他出生的意义是延续诸神的黄昏,成为大地的主人,为匍匐在他脚下的子民打造足以永远流传于史诗间的恢弘王朝。

    于是幼年时候的王,公正、严明、自律并且宽容。

    可是不够——

    他的子民对这样的王并不满足。

    他们在阴影里窃窃私语,王应该更加宽大,减少税负,以诸神爱子的身份恳求伊南娜女神赐下年年谷物,让百姓即使舒服地坐在家中什么也不做,也能在第二年的得到丰收。

    修建高大的城墙有什么用呢,即使不用城墙阻挡也无人侵|略。

    而建立闻所未闻的图书馆,更是将时间和劳力白白浪费在无用的事情上。

    百姓对王的做法指手画脚,叹息他的所作所为。

    仿佛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何成为一个完美的王,就只有他不知道。(注3)

    渐渐地,吉尔伽美什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温和的对任何事都抱有善意的少年,成为了苛刻冷酷的男人。

    他不再在意人民的悲叹哀鸣,独断专行的定下几乎

不可能完成的税负,给人民增加大量的徭役,为了自己的喜好大兴土木。

    所有人都在后悔当初那个近乎完美的王,而恐惧着现在的王。

    人民哭泣着祈求,哀鸣之声不绝于耳。

    吉尔伽美什充耳不闻。

    守护也十分很多种的,仅仅如春风般的保护算不得上守护,有时候冷冽的被封也是必要的。

    他没有选择神明,而是选择了人类。

    明明曾经的吉尔伽美什尊敬神明,爱着人类。从结果上而言,却被神废弃,被人憎恶。

    然而吉尔伽美什从未将这些放在心上。

    他就这样在他认定的道路上孤傲的行走,从不回头。

    直到在这条孤独的大道上,出现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泥人。

    那明明只是由低微的泥土捏造而成的生命,却妄图站在王者身旁。

    ……

    自从恩奇都出现后,吉尔伽美什终于能够换一个相对不那么残暴的方法继续他的治国了。

    但他不会为了恩奇都改变对于国家的根本,依旧冷酷的对待人民,即使再怎么劝说也一样。

    ——如果由此而改变,对一个王而言,实在太过偏隘了。

    为了特别的某一个人而改变国家,将子民放置于何地?

    吉尔伽美什永远不可能这样做。

    ·

    恩奇都站在他身旁。

    烈日火辣辣的炙烤着他们的皮肤,湿热的风卷起大股热气。

    恩奇都眯着眼,注视着用皲裂的手掌在田间拔除杂草扔到一旁的奴隶。

    “我昨天和沙姆特在一起的时候,沙姆特对我说,她的梦想是吃到最好吃的蜂蜜。”恩奇都说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卡西就对我解释,梦想是指不会实现,或者很不容易实现的事情,所以沙姆特应该使用‘想要’这个词,并且告诉我说,不能用错。然后让我今天用‘梦想’想一句话,回去让她看看语法对不对……恩,您当初让卡西监督我的语言学习真是……”

    恩奇都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含笑。

    “所以……不知道这句话用在这里对不对,”泥人如此问道,“您的脚下,是您的梦想吗?”

    他们的脚下,万里平原,绿色的大地延绵无尽。

    吉尔伽美什双手抱胸,嗤笑了一声。

    “愚蠢的问题。”他张开手,仿佛整个世界都落入他的怀抱中,“这是现实,毋庸置疑的——梦想那种弱者用来安慰自我的虚无的东西,我可不需要!”

    这个王国,从任何一粒微小的泥土到子民的每一滴血液,都属于他——!

    恩奇都看着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露出笃定的笑容。

    “您想要的,您一定会得到的。”

    无论是不被理解的王者之道,还是过于远大的目光所注视的世界,吉尔伽美什一定能得到处在那条道路终点的光芒。

    ……

    ……

    ……

    除了死亡。

7.

恩奇都是个幸运E。

  

  这点乌鲁克之王在某一次圣杯战争中,见到枪兵的恩奇都时,就知道了。

  

  怎么说呢,似乎所有的枪兵幸运值都不高。

  简直已经低到近似诅咒的地步。

  真正的幸运E,不是一开始就把你的生命结束在摇篮里或者吃泡面没有调料包这么简单的,而是在你人生巅峰志得意满时峰回路转,跌落山岩,或者拥有一切成为人生大赢家正想好好享受时却不得不失去。

  

  前者具体代表迪卢木多,后者恩奇都。

  

  唔,等等,真要说的话,后者吉尔伽美什也适用。

  不过这句话若是被王听到了,估计会不屑的嗤之以鼻吧。

  

  “本王的幸运值可没有低到要与某个盗版商相提并论的地步。”

  

  想象一下,那位王很有可能会如此回答。

  

  他曾经听见安徒生毒舌英灵emiya,“如果要参考加拉哈德(圆桌骑士)才能得到圣杯的话,那那家伙这辈子已经没指望了。”

  加拉哈德,被称为最圣洁的骑士,唯一一个在人类时就触碰过圣杯的人,哦,安徒生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加拉哈德将一生奉献给了圣杯——也就说,是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处男。

  

  当时吉尔伽美什大笑了好一会才停住,被岸波白野目瞪口呆的看得心灵受到了惊吓。

  说实话,比起卫宫士郎那样悲剧的自我奉献的英雄,吉尔伽美什更欣赏强欲而贪婪的人类。

  

  人类因为欲|望而改造世界,顺应时代的变换。

  这是他们强于神明的地方,也是吉尔伽美什选择人类的原因。

  

  至于他突然想到幸运值和处男,是因为吉尔伽美什发现他遇到了一件……不算很好解决的事情。

  

  起因是恩奇都,当然是恩奇都。

  

  尚未完全拥有神智的泥人一直以来,因为其绿油油的头发和黑乎乎的脸以及身体,暗地里被戏称为绿藻。

  虽然武力值高,但已经很少攻击人,比起乌鲁克之王,受欢迎程度也不错。

  侍女们看着他有时在阳光下懒洋洋的偶尔舔舐手背,然后被王骂,无奈的收回手,像只兔子一样在草地上打一个滚,头靠在王的大腿上,舒舒服服的小憩。

  这个时候,以卡西带头,侍女们总会心神领会的交换眼神,笑而不语。

  倒不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单纯为王放松下来的眉头而高兴。

  

  吉尔伽美什为王,也是要做事的。

  水利土木,城墙神庙,乃至法律分割,都有他平衡掌控。

  也就导致,很多时候,他的神情并不是那么轻松。

  

  他选择乌鲁克,因为这里深得他心。

  

  每到丰收的时候,他的子民总会捧着稻穗与小麦,眼神专注虔诚,古朴黝黑。

  狩猎之时,王国最勇敢的战士小心翼翼的为他献上猎物。

  乃至祭祀,也是偷偷在心中先于神明默念他的名字,即使这会为神不喜。

  

  是的,整个乌鲁克都知道,吉尔伽美什是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们抱怨叹息王的残酷,哀叹王的贪婪,也打心底知道,他们无法理解那为王所预见的世界——太过广阔,无法触摸,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可是他们信任他,全心全意。

  那是他们的王,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神明。

  即使不能理解,也要追随。

  

  吉尔伽美什为乌鲁克之王,无可取代。

  

  ……

  

  因为这样,吉尔伽美什的心中,永远为乌鲁克留下一块空白的地方来放置,几乎和恩奇都放在同样大小的地方。

  那对于黄金之王而言,已是无可言喻的赞扬。

  

  当然,这和处理政务是两回事。

  再来一次,很多法典与规则已经烂熟于心,轻车驾熟的颁布下去,照着做就是了。

  可是王国的事情太多了,一天几十件小事都来烦他……其他人都是吃着干粮不干活的?!养来何用?

  

  吉尔伽美什完全忘记了以他的独断专行和霸道,有人敢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对王国的政事擅自出手,绝对把手给剁下来。

  不在意的东西赏赐给杂种也不是不行,如果是在意的东西,看一眼都不行。

  一切在他手中还好说,偶尔发生超出预想的意外也能算做打发时间的小小乐趣,一旦有什么失控了……

  

  所以,除非王确实厌烦了,把事情全部推下去给别人做,不然政务,就算处理好了也要在他这里过一道。

  这就是为什么贵族会和他关系紧张的原因。(注)

  

  吉尔伽美什的人生一向比较顺遂,只要自己不犯二,尤其是乌鲁克时期,神明由于某些预谋,基本上连天意都是站在他那边的,简直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所以关于政务的事,处理完了也就算了,偶尔(厌烦了就大部分)扔给手下,自己跑出去玩。

  

  可是现在,黄金之王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幸运值可能也不是那么高。

  毕竟没有人告诉过他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深夜的乌鲁克,终于有着与炽热的白天不同的凉爽,微风带来潮湿的水汽和蝉鸣,映衬着繁星的夜空。

  与几千年后污染得连行星也看不到的世界不同,乌鲁克的夜晚干净得像深蓝的天鹅绒上洒满了细碎的钻石。

  

  吉尔伽美什原本与恩奇都头抵着头睡在雪松木的大床上,结果半夜被不停蹭动的恩奇都给弄醒了。

  

  吉尔伽美什眼也没睁,不耐的一把推开恩奇都的脑袋。

  “别来烦我,我要睡觉,走开。”

  恩奇都却发出“哼哼”一般的声音,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

  吉尔伽美什觉得有些不对劲,睁开眼睛,借着月色观察。

  恩奇都双眼湿润,身体弓起来,脸颊和耳朵的地方染上鲜艳的潮红,呼吸带着湿意和灼热。

  吉尔伽美什皱起眉,撑起半边身体,一把拨开他的衣服。

  泥人原本接近透明的白色肌肤现在同样自体内染上红色,难受的皱着眉,手却向下。

  

  ……

  

  所以,这是……

  吉尔伽美什挑起眉。

  

  ……发情期?

8.

·

  

  吉尔伽美什陷入了难得一见的思考中。

  

  他当然每时每刻都在思考,但像现在这样认真思索某件事,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这毕竟关系到恩奇都。

  

  “呿,果然是野兽。”

  比起苦恼更像是漫不经心的抱怨,情|欲对远古之王而言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普通。

  麻烦的是怎么解决。

  

  泥人蹭到他颈边,灼热的皮肤贴上他的,似乎能感受到相连部分之下血液脉动。

  脉搏加速,瞳孔放大。

  温度通过皮肤传递过来。

  这一刻,心脏也以相同的频率相互呼应。

  

  热死了。

  吉尔伽美什不耐烦的推开他,自心口上似乎冒出小小的藤蔓,被他毫不留情的无视了,继续着思考。

  

  随便找个女人来……不行,变成第二个沙姆特碍眼吗?

  找个男人……还不如女人呢。

  吉尔伽美什厌恶的皱眉,光是想到另外一个男人触碰恩奇都就觉得难以忍受。

  所、以、说……这不是只有一个选择了吗。

  

  “啧。”

  吉尔伽美什扬起眉,“这无上的荣幸一定要牢牢记在心里,每天对本王感恩戴德啊,泥人。居然让我做这种服侍人的事情,清醒以后不跪在本王面前的话,本王可不会轻饶你。”

  他如此说着,一面凑近恩奇都,呼吸轻轻拂过嫩绿的头发,嘴唇准确无误的印在恩奇都的唇上,侵略性的探进去,一只手握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向下触碰他灼热的昂扬。

  

  ·

  

  ……

  ……

  ……

  

  天光从云层里破出,挥动着透明的光线照耀到大地之上。

  白色的花朵摇曳在风中,露珠颤巍巍的挂在叶尖,柔软的反射阳光。

  

  沙姆特迈动小小的脚步,黑亮的大眼睛干净清澈,一路小跑,偷偷摸摸的沿着墙角进到恩奇都寝宫门口。

  她抓了抓守在门口的卡西的衣角,小小声问道:“恩奇都在里面吗?”

  卡西点点头,四处望了望,飞快递给她一罐巴掌大的小盒子。

  “恩奇都大人让我留给您的,请快些回去吧,恩在里面,应该快起来了。”

  沙姆特瘪瘪嘴,有些委屈的往紧闭的房门望了一眼,点头。

  

  她不明白,自小王宫里的侍女或是路经的官员,没有一个不称赞她的乖巧美丽,唯独恩非常讨厌她似的,连看也不喜欢看她一眼,她越长越大,恩眼中的排斥就越明显。

  ……只有恩奇都,对自己很好,细致的关心自己,对她笑,在这个冷寂的王宫中,只有恩奇都。

  

  呜……虽然恩不喜欢自己……肯定是因为她做错了事情,呜呜……回去要好好反省QAQ……

  

  年幼的女孩子双手握着小盒子,对卡西行了一礼,准备转身离开。

  恩奇都挺喜欢沙姆特,但在怎么说,她也是平民,出现在王宫里已经是特例,对近似于宫廷主管的卡西要有恰当的礼节。

  

  “砰。”

  门被一把推开。

  

  沙姆特顿时僵硬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嘤、嘤嘤……没来得及……!

  

  她随着身旁的侍女们迅速的跪下去,匍匐在地上,头碰着坚硬的地砖,心里不安又害怕。

  怎、怎么办……恩奇都还没有醒……恩看见自己在这里,会生气的……

  

  沙姆特并不是因为吉尔伽美什讨厌自己而惶恐,她只是单纯的为乌鲁克之王的坏心情担忧。

  就像无数的吉尔伽美什的子民一样,纯粹的将王当做神明一般敬仰。

  

  卡西迅速瞥了一眼沙姆特,稍微移动了一下,挡住了沙姆特的位置,这很简单,小孩子的身体在一群侍女中并不显眼。

  她镇定地问捧起沾湿的布为吉尔伽美什清理,很明智的没有问残留在王指尖的白色痕迹是什么。

  

  吉尔伽美什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停留在她身后,很快移开。

  “恩奇都还在睡,别去吵他。”他淡淡的吩咐。

  “是。”卡西恭敬地应下,其他的侍女接着为他整理着装。

  吉尔伽美什不耐烦的挥手将他们赶到一边,大步走出去。

  甚至看也没看一眼沙姆特。

  

  等他走远了,沙姆特才不可思议的抬起头,对上卡西惊讶的脸。

  “恩居然没有对我冷哼……”

  也、也就是说……恩不讨厌我了吗?

  她欣喜地想,努力压抑住脸上雀跃的笑容,最后还是忍不住“诶嘿嘿“的傻笑起来。

  

  卡西忍俊不禁的笑,轻轻推了推她。

  “恩今天心情很好,你趁这个机会快进去看看恩奇都大人吧,小心别吵醒他哦。”

  “是!”女孩子小跑着进去,脸颊旁垂下的婴儿肥随着动作一颤一颤的,非常可爱,笑容明灿的连阳光也比不上,依稀能从那张脸上看出日后的风华绝代。

  

  卡西无奈的摇摇头,嘴角带着笑意张罗着侍女们做其他事。

  

  日光还没有照进房间,整个寝宫显得有些暗暗地。

  沙姆特一步步踮着脚小心翼翼的靠近宽广的大床。

  听说在她一岁左右的时候,还能在这张床上和恩奇都一起睡,结果某次被恩知道了……就没有然后了。

  在王宫里,沙姆特只能和恩奇都一起玩,其他人碍于身份,看见她要么不理不睬,要么恭敬疏离。

  

  她将脸对着恩奇都。

  

  泥人的身周缠绕着淡淡的黑雾,将原本就模糊的五官更是蒙上了一层雾霭,白皙的手指纤细修长,想要具体描述,却怎么也无法在脑中形成具体的画面。

  只有浅绿色的长发,服帖柔顺,让天然卷的沙姆特非常羡慕。

  不过现在的恩奇都,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

  哪里不一样呢……?

  沙姆特歪着头,呼吸放得非常轻缓,苦恼的和记忆辨认。

  

  “唔……”

  泥人轻微的动了一下指尖,睫毛颤了颤,缓慢的睁开眼。

  哎呀。这可不是我吵醒的。

  沙姆特先是愣了一下,笑眯眯地想。

  “早上好,恩奇都。”她咧开嘴,双手架在床沿,头靠在上面,软糯的打招呼。

  泥人迷蒙的双眼眨了眨,视线聚焦看清了明灿笑着的沙姆特的模样,然后,僵硬在原地。

  

  无规则的风不自然的卷起他的长发,在身周逐渐形成细小的漩涡。黑色的雾气突然变得浓厚,弥漫了整个房间,将两个人笼罩其中。

  

  沙姆特被这超自然的现象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恩奇都注视着她,长长的头发拂过他的脸颊,遮住了脸,只留下一双明澈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变化。

  泥土捏成的白骨上黑雾退却,血液铺满细腻的纹路,迅速的覆盖上白色的肌理,下颌和脸颊模糊的线条逐渐清晰,黑色与暗黄的泥土被闪耀着如同珍珠般的白色替代。

  如同被神明用手指与刻刀细细描绘,每一个弧度都经过精心雕琢,显得完美无缺。

  

  黑雾汇聚到他眼前,被压缩到极致而猛的爆开,丝丝缕缕消失在空气中。

  

  他的脸出现在沙姆特眼前。

  

  沙姆特呆愣愣的看着他。

  那张对她微笑的脸,非常的熟悉……就像是,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的脸一样。

  但是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自己被夸耀的无数次的容貌,在他面前也会显得自惭形秽……明明相差不了多少。

  

  轮廓更加深一点,线条利落而干净,手臂修长有力,高高举起自己的时候,就像把天空都握在了手里。

  没有了黑雾的缠绕,原本的身形也显露出来,纤细清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其中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明明差不了多少……可还是不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脸很像长大后的自己——虽然没有理由,但沙姆特能够这样笃定,和这张脸相差不到哪里去。

  这就是被雕琢得精致完美的面具和人类最美丽的脸庞之间的区别,再怎么相像,也是不同的。

  

  女孩看着他,说不出什么感觉。

  

  恩奇都抬起眼眸,对她弯起唇角,像是整个银河都落入他的眼中。

  

  ——面具,活过来了。

  

  沙姆特“啊啊”的呼出两声,咧开嘴开心的大笑。

  “恩奇都……我看的见你了!我能够看见你了!!哈哈哈!”

  儿童清灵的笑声穿越了整个寝宫。

  “我看见你了……你是活着的!恩奇都!”

  

  恩奇都高高的举着她,笑了起来。

  

  这一刻,天光终于从窗沿爬上来,洒落一地金色的碎片。

  

  ·

  

  不得不说,恩奇都的脸……引起了非常大的轰动。

  

  普通人就不提了,基本上是他走到哪里就震落了一地的眼球……那张脸和气质简直比他出身更加“非人”。

  卡西红着脸看了恩奇都半晌后,泪流满面的掩面羞愧而走。其他侍女基本上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

  

  ……最夸张的是吉尔伽美什。

  

  乌鲁克之王早上还沉浸在把沙姆特的威胁彻底消灭在萌芽里的得意中,中午回去一看,恩奇都和沙姆特顶着几乎一样的脸对他傻笑……

  ……

  那一瞬间,终年高温的乌鲁克迎来了北极。

  

9.

此事带来的最严重的后果,就是王翘掉了一个月的政务。

  

  恩奇都简直对此表示无可奈何。

  他压根没弄清楚吉尔伽美什是为了什么在生气,尤其是后者这阵子看见他(的脸)的不爽。

  

  在书记官委婉的表达了一下王不理政务照成的困扰以后,恩奇都决定用老方法和吉尔伽美什沟通。

  两个人非常有默契的随便找了一块空地(主要是恩奇都请求,王宫财政官的眼泪都快把他淹没了),赤手空拳的从早上打到晚上,卡西送了几次饭都被杀气吓得呆在角落里不敢出去。

  两个人狼狈的和到泥里滚了一圈没什么两样,吉尔伽美什金色的头发里后来都被恩奇都找出两根夹杂的杂草。

  他们躺在宽广的土地上,喘着气正面对着夜空。

  如同蓝/丝/绒的夜空中铺满了繁星,几千年以后,别说神明了,吉尔伽美什连星星都看不到。

  恩奇都侧着头,正对着吉尔伽美什,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看见王英武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和略薄的嘴唇,现在他的脸颊上甚至还沾了一点泥土。

  他有些想笑。

  不,不行。恩奇都在心里严肃地制止自己,在这里笑出来的话又得从晚上打到明天早上了。

  “咳……”他咳了一声,端正脸庞,“您消气了吗?”

  吉尔伽美什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看来是没问题了。恩奇都瞬间表示自己懂了,于是放松下来,在夜空下又一茬没一茬的和他说话。

  

  “书记官说您不在的这几天,政务堆积了很多。”

  “没用,本王不在就什么都做不了吗?”

  恩奇都“……”

  要是书记官在您不知道的情况下把政事处理了,王宫里第二天就会看见他被处理掉的脑袋了。

  

  他从善如流的改话题。

  “他说您与贵族的关系不太好……是因为意见不合吗?”

  

  吉尔伽美什冷冷的嗤笑了一声。

  “意见不合?那群杂种敢有什么意见?”

  

  “恩,”恩奇都疑惑的皱了皱眉,“虽然我对这些不太清楚,不过……听取更多人的意见不好吗?”

  

  “他们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吉尔伽美什眉毛都没动一下,“在本王面前争取权利,那也得做出让本王正视的事情来,一群只知道享乐的杂碎,本王的国家怎么样,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

  

  “您的专权似乎让他们很不满,神庙也曾经隐晦的指出这一点。”恩奇都说的这些是书记官的解释。

  神庙是神明在人界的代言,本来拥有一定的权利,和贵族一样,在上一任恩那里,几乎是贵族、神庙和王三足鼎立。直到吉尔伽美什即位,独断专行的暴君独揽了所有的权力,对神庙和贵族不屑一顾。

  

  “恩奇都,你知道什么是‘民主’吗?”

  吉尔伽美什笑了笑,鲜红的眼眸锐利而明智。

  “那东西在几千年后被人类提出来,要求每个人参与到权利的分割中。但是,恩奇都,人类是愚昧而懒惰的。”

  他的声音略略低沉,带着不屑和洞察了然。

  “确实,民主那东西是他们呼吁的,但是那也意味着他们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做出选择,这要花费时间和精力,为了生存下去就已经很麻烦了,而国家的每件事都要求他们参与……所以他们会想,如果有一个人能站在顶点为他们制定好一切,那就太方便了。”

  他看着听入迷而茫然不解的泥人,露出嘲讽的笑。

  “你看,独|裁就产生了。恩奇都,现在他们只需要在暗地里自作聪明的对顶点的那个人指手画脚,批判他们的愚蠢无能,以此站在臆想的制高点自我满足……恩奇都,你不觉得人类,非常的有趣吗?”

  他张狂的大笑,眼眸中流露出恶意。

  “贪婪愚蠢,想要得到让人着迷的权利,丑陋的挣扎着,然后毁灭——”

  

  吉尔伽美什从不认为他独享乌鲁克有什么错误,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有人妄图染指他的东西,那就不可饶恕——!

  

  “我确实不太明白。”恩奇都的声音平静如冷冽的水,一下子将吉尔伽美什攀爬的情绪拉下。

  “我对这些事情不了解,所谓的政事、权利乃至人心,我都不是很明白……我只知道一点。”

  

  他直视吉尔伽美什,眼瞳干净明澈,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变过。

  “我相信您,您所做的,即为‘正确’。”

  

  是的,恩奇都无比清楚的明白。

  吉尔伽美什是残忍冷酷的暴君,将自身的欲|望作为第一准则。

  可是他选择了乌鲁克——他是乌鲁克之王,而非天之楔。

  

  他的王道很纯粹。

  获得与自身相符的宝物并守护,若是有人胆敢阻碍这份愉悦,只有消失一途。

  吉尔伽美什以王的身份守护着乌鲁克,即使并不是以人们期望的更加温和的方式——可即使如此,人民也无比敬爱着他们的王。

  

  “我相信您。”恩奇都一字一句,甚至微笑起来,“我相信您。”

  

  “……”

  吉尔伽美什沉默了。

  金色的额发细碎的散在血红的眼眸前,他一错不错的盯着恩奇都,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

  “嘁——以为这样就能让王消气吗,泥人?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王如此嘲笑。

  恩奇都睁大眼睛,有些哭笑不得,“您还在生气……?”

  明明应该没有了啊……泥人略思片刻,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能再问下去了。

  吉尔伽美什哼了一声,重新躺下去。

  

  他们头靠着头,在安谧寂静的夜晚望着同一片天空。

  

解:  唔,关于体|制的问题,得解释一下。

首先是独|裁,如果遇到的是英明的君主,那其实君主制并不糟糕,日不落帝国最辉煌强盛就是君主制,我国的许多盛世也是在封建下的统|治。

但事实上,遇到一个好的君主概率实在太低,一百多年出一个,剩下的君主中出了各种奇葩(主要参考明朝),所以其实就整个国家的发展而言,我个人是不赞成封建君主制的。

民主虽然有像闪闪说的问题,但其实每个人更加自由平等,这是非常重要的。很多时候我们没有站在那个高度,考虑不到那个视野的问题,所以会对有些方针质疑,但真正是好是坏,未来总会有评定——我个人倾向于稳定一点比较好,也就是说其实是支持和平方针的。

我们虽然有时候也会在心里想“擦干脆打一次算了魂淡!”,但其实,当战火燃烧到我们的土地,当枪穿透我们的亲人的时候,战争才是绝对不想要发生的。

至于为什么闪闪要说那些话。。。。。。不可能让一个奴隶制君主去高呼民主啊。。。闪闪也知道专政长期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过度集权化导致国家机能僵硬,但乌鲁克在他手里能得到最好发展——对一个王而言是必要的自信,而且闪闪也有这样的能力。

10.

  白色的神庙。

  

  从建筑的钉子到广阔的天花板,从远处看,由于过高的高度,被阳光反射的近乎为纯白。

  乌鲁克的子民将这一现象称呼为神迹,顶礼膜拜。

  

  神庙的中心有宽阔的大厅,两侧是通向祭司的所在,一侧放有供奉祭品的泥砖桌。(注1)

  

  恩奇都踏入大殿。

  

  宁孙女神站在神庙的最边上,脚下是距离极远的土地,大片大片绿色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她鲜红的眼眸冷漠平静,睥睨大地的眼神和吉尔伽美什如出一辙。

  

  恩奇都在她身后停下。

  

  女神头也没回。

  在这么远的距离,脚下劳作的子民像蚂蚁一样的大小,褐色的皮肤、黑色的头发,与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完全不同。

  这才是苏美尔人的长相。

  

  “已经拥有了神智?”

  女神开口,声音低沉干脆,蕴含着巨大的无可动摇的意志。

  

  “是。”恩奇都点头。

  

  宁孙女神作为与人类结合的神只,事实上并不关心泥人的存在。

  人类王族与女神结合而诞生的吉尔伽美什,才是她真正的心血所在。

  在为了将人类掌握在手中,恐惧自身消失的神明的命令下,宁孙女神委身人类,做出这一愚蠢行为的真正目的,不过是希望拥有一个身处人间,统领人类却是神明阵营的王者。

  

  与恩奇都相同,吉尔伽美什也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被“制造”出来的。

  

  “不过那又怎样。“恩奇都仿佛能听到耳旁王者在轻蔑嘲笑,“诸神的期许与我何干?”

  

  不为任何事物动摇,不为任何原因改变,即使不被理解也依然傲慢走在自己认定的王者之路。

  这样的吉尔伽美什,是恩奇都无比憧憬的存在。

  

  宁孙女神显然非常清楚这一点。

  在她看到几乎一瞬之间就改变的吉尔伽美什之时,她就明白了,没有人能够掌控他。

  

  不愧是她的孩子。

  女神带着淡淡的骄傲。

  她与吉尔伽美什的父亲没有任何感情,她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到了吉尔伽美什身上——曾几何时,她的孩子已经比所谓的使命更加重要。

  

  ——“你的身躯中将会诞生‘天之楔’。”

  她甚至能在脑海中一字不落的重复神明的虚张声势。

  

  落伍的的东西要么改变,要么毁灭。

  在冷漠理智这一方面,吉尔伽美什可以说是完美的继承了她。

  委身卢加尔班达是她的责任,责任已尽,留下的就是被她环抱的小小的孩子。

  那时候的吉尔伽美什还没有车轮高,软软的,血红的眼睛干净了然,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善意,坚定而纯粹。

  他安慰她,“没有关系的,母亲大人,我会努力的……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不,她不需要他的保护。

  宁孙女神想,身为母亲,应该是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

  

  “恩奇都。”

  她转回头,黑色的长发流泻垂地,鲜红的眼眸在霞光中映照艳丽的光芒。

  “我找你来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只是……”

  

  “……”

  

  “吉尔伽美什就拜托你了。”女神看着他,目光锐利。

  

  “那孩子的目光总是向着很远的地方……并且他能轻而易举的将想要的东西握在手中——这很危险。”

  女神冷静的道。

  “他望向远方,有时会忽略脚下,哪怕是一颗小小的石子,也可能绊住脚。尤其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会尝到无法承受的打击。所以我希望你能在他身边,他只听得进你的话。”

  

  恩奇都吃了一惊,他犹豫了一下。

  “我……会努力做到。”

  

  宁孙女神挑起一边眉毛,血红的眼眸微微眯起,如刀刮般一寸寸审视恩奇都。

  “原来如此……果然,改变总是相应而生的。”

  她不耐烦的挥手,“我明白了,按照你想做的去做——不过恩奇都,你要知道,你是为了什么在站在这里。”

  

  恩奇都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她,转身离开。

  

  冷笑绽放在女神如花瓣般娇艳的唇角。

  

  ·

  

  “你去母亲那里了?”吉尔伽美靠着软垫,右手端着酒杯,旁边立刻有人小心翼翼的为他斟满。

  比起四年前更加拉长的身体,手臂上也有了起伏的肌肉线条,越见锋利的眼睛扫过来威慑力十足。

  反而是恩奇都,一直都是那个样子,连头发的长度都没变过。

  

  “是。”恩奇都点头,“宁孙女神很关心您。”

  

  “她对你说了什么?”

  

  恩奇都张了张唇,“……没什么。”

  

  吉尔伽美什看了他一眼,慢慢坐直。

  

  “隐瞒王可是死罪,恩奇都。”

  声音里有低沉的警告。

  

  恩奇都毫不畏惧的看着他,露出微笑。

  “这件事我还没有考虑好,所以,过一阵会与您解释的。”

  

  王勉强表示放过他,“记得你的话。”

  

  恩奇都弯起眼睛,“是。”

  

  为吉尔伽美什斟酒的特莉趁着没人注意她的时候,飞快地瞥了恩奇都一眼,立刻垂下眼睛。

  

  她暗暗在心理评估自己的胜算。

  宫殿内住着的沙姆特——年龄太小,长得再怎么漂亮恩也不至于禽兽到那地步,况且有传言,恩并不喜欢沙姆特。

  卡西——一介侍女,平民出身,和贵族出身被选上来侍奉王的自己不一样,没有威胁。

  所以,说到底,真正的竞争者是这位啊……

  

  她看准时机,灵巧的为王斟上酒。

  

  乌鲁克之王的对面,是他亲口承认的友人,神造之人。

  那张脸也不愧“神造”之名,简直羡慕嫉妒的让特莉想直接抓烂那张脸。

  

  特莉并没有多少对恩奇都的敬仰,对脸非常有自信的她,虽然愚蠢而虚荣,但也谨慎的没有表露出来,因此被卡西提拔。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虚荣的女人,若是在平凡的家庭中,凭借她难得一见的美貌,牢牢的抓住丈夫的心并不是难事。

  ……怎么就看上吉尔伽美什了呢。

  要是被卡西知道了她的心声,估计会把特莉掉得远远地,一步也不能靠近王——为了她的生命安全。

  

  不过现在特莉还小心的看着情况,仔细自己不犯一丝错误,然后某次耍一些小手段,爬上王的床。

  

  嗯,先在此为特莉姑娘点蜡。

  如果这样能成功的话,伊南娜女神一脸血的看着你哦。(注2)

作者有话要说:  注1:

苏美尔的神庙由一个中心大厅组成,两侧有通道,通道外侧是祭司们住的地方。在大厅的一侧有一个高台,台上有一个供奉动物和蔬菜牺牲品的泥砖桌。粮仓和仓库一般位于神庙附近。后来苏美尔人开始将神庙建筑在四方形的高台上。这些高台不断提高,形成了塔庙。

注2:

伊南娜女神,即伊什塔尔,就是对闪闪告白——被拒——放公牛——小恩死掉。。。那位女神。

剩下的去晋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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