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甚美,世人甚丑/
“冷……好冷……”
千挽夜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夜空。
有星星的。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现代,毕竟现代不可能看到这么亮的星星。
不过,只要不是现代就好。
千挽夜想弄清楚自己在哪,费劲的想站起来,突然觉得不对劲。
低头看自己的手,瞬间感觉世界都没爱了,自己他妈的手怎么这么小?不会变成了一个小孩吧?!
千挽夜瞬间感觉自己被石化。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只觉得阵阵困意传来。
果真是孩童之身……这是她沉睡之前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
第二天。
千挽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对话。
“师尊,她怎么还不醒啊?”
听到声音,千挽夜手指微微一颤。
这个声音,她曾在那些配音演员那听到过很多次,这分明是楚晚宁少年时的声音!
我莫不是穿到了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千挽夜这么想着,还是没动。
怀罪的声音传来:“她还小,需要休息。”
千挽夜确定了,这是二哈,错不了。
想着,千挽夜便使劲坐了起来。
楚晚宁正往屋里看,看到这一幕,欣喜的对怀罪说:“师尊师尊!她醒了!”随后便跑进了屋,怀罪紧随其后。
这时候的楚晚宁,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小僧袍,没有落发,扎了个小髻,脸庞更显纯澈、明朗。
“咿呀?”千挽夜听到自己的声音,不禁黑了脸。
半天她连说话都不会啊?!
楚晚宁听不懂,问怀罪:“师尊,她在说什么?是在向我们问好吗?”
怀罪看了看千挽夜,缓缓的道:“……应该吧。”
屁!老子他妈明明说的是'你是谁'!
千挽夜有点抓狂。
楚晚宁趴在千挽夜面前:“小家伙,你有名字吗?”
千挽夜看着楚晚宁,心情变好了点,于是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
“那师尊,我们给她取个名字吧!”楚晚宁满怀期待的看着怀罪。
怀罪沉思片刻,道:“捡她回来的时候有个玉佩,上面刻了'千 ',便让她姓千罢。”
千?倒是跟自己现代的姓一样了,不知道名字会不会一样。
“唔……”楚晚宁看起来很是苦恼。
怀罪叹了口气,帮他想了个名字:“就叫挽夜罢。”
挽回故去,夜雨相伴。
怀罪,真是劳烦你煞费苦心了。
倒是楚晚宁欢喜的很,摸摸千挽夜的头:“你以后就叫千挽夜啦,挽夜,嘿嘿。”
千挽夜努力摆出大大的微笑,回应现在天真的楚晚宁。
愿你能永远像现在这般美好。
……
一个月后。
“跟我说——楚——”楚晚宁严肃的教着千挽夜。
千挽夜道:“楚——”
“晚——”
“晚——”
“宁——”
“宁——”
“楚晚宁——”
“楚、晚、晚!”
“楚晚宁!”
“楚晚晚!”
楚晚宁无力的趴在千挽夜对面:“挽夜,你以后干脆表字为'柠'好了,去'宁'字的谐音,让你记住是楚晚宁而不是楚晚晚。”
千挽夜略微骄傲的一昂头:“楚晚晚!”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好吧好吧,随你,不过我以后就要叫你小柠啦!”
“咦?”千挽夜疑惑,为什么不叫她挽夜呢?
楚晚宁看出她的疑惑,傲娇的偏头:“当然是因为小柠是我给你取的,而挽夜是师尊给你去的啦!”
千挽夜不住偷笑,果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想来现在楚晚宁也才12岁吧?
“唉,小柠,师尊说我是临安人,说他也是把你从临安抱回来的,可是我从来没有出过寺院,临安是什么样的,我都不知道。”楚晚宁显得有些沮丧,“小柠……我想下山去看看外面。我……想去看看临安。”
“布,布药南国……”千挽夜感觉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楚晚宁则眼睛亮亮的,欢喜的对千挽夜说:“小柠?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千挽夜红着耳朵小声又对楚晚宁说了一遍:“不要……南瓜……”
楚晚宁开心的笑了,轻轻在千挽夜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去找怀罪了。
千挽夜愣住了,看着楚晚宁离去的背影,第一时间不是开心,而是心疼。
楚晚宁在之后也已知道自己是个木头了,他的心,该有多痛呢?
不是活人。
无父无母。
只不过一截枯木,一滴鲜血。
在天地之间茫然不知地,活了三十余年。
爱的卑微。
楚晚宁,是你先招惹我的。
那么你一辈子也就别想甩开了。
你站在原地,无需叨扰。
等我向你走来便好。
这一世,有我。
……
两年后。
正是六月,荷塘里藕花娇艳端正,芳菲扑鼻,楚晚宁踢踢踏踏地拉着千挽夜走在青石板路上,怀罪跟在他们后面。
“晚宁,你带着挽夜慢一点走,当心摔着。”
楚晚宁笑着回过头来。
那是千挽夜看见的,最好看的,稚嫩青涩,无忧无虑的笑脸。
“好啊,我们等师尊。”
怀罪走到他们身边,牵起千挽夜没被楚晚宁牵的手:“好了,看过西子湖了,接下来你们想去哪里?”
“去吃些东西好吗?小柠应该也饿了吧?”
千挽夜点点头。
“那就……”怀罪顿了顿,“去城里吧。”
他们相携进城,楚晚宁突然顿下脚步。
“嗯?”
怀罪和蔼地问:“怎么了?”
楚晚宁抬起头来,千挽夜也向那边看去。
“那是什么?”
楚晚宁拉着千挽夜的手,朝着那边走去。
千挽夜被楚晚宁拉着走到了一家点心铺子前,正仰头看着摊主掀开竹笼,烟雾升腾蒸袅,里头露出了淡粉色的花糕。
怀罪走过去,楚晚宁见怀罪来了,笑道:“师尊,这个糕点,看上去好吃。”
千挽夜期待的看着糕点,她还没有尝过古代的糕点呢。
“你们想尝尝吗?”
“可以吗?”
怀罪的神情似有些恍惚:“你们果然都喜欢……”
楚晚宁听到了,微张大了眼睛,天真无邪地问道:“谁都喜欢?”
怀罪抿了抿唇,说:“……没什么。师父想到了一个故人。”
他掏钱买了三个糯米花糕,若有所思地看着楚晚宁和千挽夜咬了一口,蒸汽上腾,模糊了稚子的脸。
往事如川,滚滚而过。
怀罪轻轻叹息,合上了眼眸。
忽然袖子被人轻拽,他低下头,看到的是掰作两半的糕点,里头红豆沙细腻柔软,散发着热气与甜点的清香。
“师尊一半,我一半。大的给师尊。”
“为什么大的给我?”
“个子高,吃的就多啊。”
“……”千挽夜看着怀罪接过糕点,和楚晚宁站在摊边吃着点心,说着话。她静了片刻,站在灿烂的临安阳光之下,微微笑了。
很痛。
但又觉得心坎里有汩汩春水流淌,她觉得对着这样的楚晚宁,没有人会不心软,会不喜爱。
那是世上最乖最好的孩子。
千挽夜把糕点也分开,递给楚晚宁。
楚晚宁:“?”
千挽夜:“给你,都给你。”我也给你,千万要好好的。
……
是个月夜,千挽夜看到怀罪站在禅房门口,向院外望去。
她也忙走过去,如霜的月色下,他看到十四岁的楚晚宁正在舞剑,海棠花飘飞,那个白衣少年在花瓣与寒月的映照下恍若谪仙。
凌厉的剑破长空之声萦绕在耳边。
舞剑毕。
残花落。
楚晚宁将长剑收于臂后,另一手双指竖起,凝神静气。
他平复下略显急促的呼吸,抬起头,瞧见千挽夜在看自己,于是笑了。
晚风吹拂着他的额发,有些痒,他轻轻吹了一下,试图把不停挠着他脸颊的碎发给吹开,但这显然是无用的,所以他最后只好拿手掠捋,墨黑凤目微笑着回望着千挽夜。
那也是怀罪站着的方向。
“师尊,小柠。”
“嗯。不错。”怀罪点了点头,“你过来,我测测你的灵核如今修炼得怎样了。”
楚晚宁就毫不疑他地走过来,捋开雪白的衣袖,将手递给怀罪。
一测之下,怀罪道:“很雄厚了,只是还有些不稳,再多练练吧,冬天前,你应当能有大成。”
楚晚宁便笑道:“多谢师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千挽夜看到怀罪的肩膀,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
但怀罪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表示,也没有改变。
他转身进了屋里。
千挽夜立在原处,她不再去看屋里的怀罪了,小小的身影和少年已经成熟的身影站在一起,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映的很长。
千挽夜听到自己说:“晚晚,你好厉害。”
厉害到我甘愿为你去死,愿与你结发,愿与你白首。
楚晚宁蹲下来抱起她,笑道:“你以后也会这么厉害的。”
依旧是干净,纯澈,甚至温柔。
以后……自己还有以后吗?
自己本就是机缘巧合来到这里,楚晚宁对自己来说太美好了,她不敢轻易去触碰。
她怕梦会碎。
楚晚宁永远都是墨燃的,也只能是墨燃的。
只有那样干净的孩子,才会配的上楚晚宁吧。
她的目光下落,无意瞥见楚晚宁洁白衣襟下起伏的胸膛。
瞳孔微微一缩。
怎会没有灵魂?
怎么不是活人?
那个顶着碧嫩荷叶笑嘻嘻在路上跑跳着的孩子。
那个小心翼翼掰开花糕,把大的给师尊,小的自己吃的孩子。
他还那么小,却比许多人都有情有义,有声有色。
他不比任何血肉凝成的生命逊色。
怎会,不是活人……
千挽夜抱住楚晚宁,蜷缩在他的怀中。
她发着抖,不敢再想下去。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楚晚宁感觉到千挽夜的异样,担忧道。
“没事的。”千挽夜使劲抱住楚晚宁,生怕他下一秒就离自己而去。
疼。
心好疼。
宁愿被挖出心脏的人是自己,宁愿被褫夺最初魂灵的人是自己。
楚晚宁。
他那么好。
为什么要受如此苦楚,最后竟落得一个“并非活人”的判词,被缔生者当做一具毫无性命的躯壳,去承载另一个性命?
楚晚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