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神秘客

　　“进去！”

　　玛尔兰被守卫粗暴地扔进一间阴暗的囚室。这里的地面和墙壁湿滑得让人难以安坐，那些漆黑的角落还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

　　囚室并不完全封闭，玛尓兰还可以看见左右间隔的“邻居”。被关押在这白银之手地牢里的可不是什么友好睦邻，他们都是些声名狼藉的恶棍。洛丹伦国王授予最忠诚的圣骑士一项特权，一旦发现十恶不赦的歹徒，即可逮捕。罪犯们不是乖乖地隐遁远去，就是被骑士团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下。这些举措让洛丹伦王国迎来一个史无前例的和平时代，境内治安得到显著改善，平民百姓安居乐业。

　　玛尔兰都知道这些，小时候便听着与众不同的睡前故事。每当夜幕降临，父亲总是坐到床边给她讲述洛丹伦骑士的风采——他们无惧强权，为善良的农夫伸张正义；他们勇闯匪徒巢穴，打击无恶不作的匪类……不管窗外是刮风下雨还是电闪雷鸣，只有听了这些洛丹伦英雄的故事后她才能安然入睡。

　　声名狼藉，十恶不赦？玛尔兰想不懂这些让人憎恶的词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想在乌瑟尔面前证明自己有能力打败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这怎么就错了呢？

　　“嘿，小妞，”对面的囚犯开始嚷嚷，“今晚冷着呢，我看你那边还空着，要不咱们挤一下取个暖。”他的语气十分猥亵，让人厌恶。

　　关押恶徒的囚笼牢不可破，男人说的无非就是痴心妄想而已，但玛尓兰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恼火，“去睡你自己吧，臭猪猡！”她为冲口而出的粗鄙之语感到一丝畅快。

　　“哟哟哟，原来是个脾气火爆的辣妹，这就更好玩了。”对面的囚犯饶有兴致地站起身来，他抓住牢房的铁栅栏不断摇晃，发出的嚎叫声就跟发情的动物一样。

　　“你们好吵，能不能行行好让我睡个觉？”正当玛尓兰准备还击时，隔壁的囚室中发出一阵低声抗议。那个男人说话的声音细若游丝，出奇地平静，与其它囚犯的大吵大闹形成鲜明对比。“看来我得重新考虑我们的协定。”

　　看着对面的囚犯悻悻然地坐下，玛尓兰便觉得隔壁的这位“邻居”有一些……不同寻常。为什么他提到了一个协定，对方就马上服软。玛尓兰好奇地想看清这位人物的面目。

　　但她的意图马上就被对方发现了，“啧啧啧，小姑娘，偷看别人睡觉的样子是很不礼貌的，你亲爱的爸妈没有说过吗？”玛尓兰注意到这个人并不是真的躺着睡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墙根角落处，几乎与附近的阴影融为一体。

　　“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可以从这里逃出去？”玛尓兰急切想知道这些，她不能坐以待毙，需要去完成的事情还有太多。她已经凑近两间囚室的边界，双手紧紧握住冰冷的铁栅栏。

　　“你在说什么呢，在下完全没有听懂。”男人隐藏在阴影中，不愿透露更多。不管玛尓兰怎么叫唤，他一概不理。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玛尓兰终于知道自己正在做的都是徒劳，她沉默了，开始回想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荣誉究竟何价？她只是一个被困在绝望之中仍努力寻找曙光的小女孩。为了能悬殊的决斗中获取胜利，她毫不顾忌地选取了最直接的方法。可那也是唯一的方法。最终结果是弱小的玛尔兰赢取了一次几乎不可能的胜利。

　　以弱胜强难道就不符合荣誉了吗？荣誉究竟何价？

　　夜幕悄然降下，所有囚犯都已酣然入睡。玛尔兰依然坐在湿滑的地面，百思不得其解。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答案吗？

　　“我只是在决斗中打败了一个魁梧的骑士，虽然以耍赖的方式。”玛尔兰自言自语道，她的声音很轻，几乎连自己也没察觉。

　　“那你挺厉害的。”

　　隔壁的囚犯突然冒出来一句，但这没有让玛尔兰感到吃惊。因为从其它囚犯开始安静下来开始，玛尓兰就觉得这个“邻居”一直在观察着自己。

　　“那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玛尓兰问道。她已经不指望那个人能给自己提供逃离这里的方法，而只是单纯跟一个狱友聊聊天，好消除心中的烦闷。

　　“很简单。”那个人竟然开口回答道。“他们到镇子征粮，我们没有粮食，他们便吊死了我们好几个人，我就去抹了他们头领的脖子。”他毫不忌讳地把原因说了出口，声音依然细若游丝。

　　玛尓兰好像明白了什么。纵兵抢掠时有发生，但那只是在战乱时期，现在可是……

　　“国王驾崩以后？”这倒是撩起她的好奇心，她决定追问下去。

　　“以前。”那个人平静地说。

　　这句简单的话就像在玛尓兰的心中激起了一层翻滚的波浪。王城沦陷以前，泰瑞纳斯国王的统治下的洛丹伦王国一片繁荣，百姓安居乐业。白银之手骑士团保卫着王国的安全，他们象征着正义和荣誉，是全体臣民的道德楷模。在这样的有道治理下竟然还发生让人义愤填膺的不义之举，这让玛尓兰不得不去质疑自己所理解的那些洛丹伦辉煌事迹。也许就在这些丰功伟绩下面埋葬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黑暗秘密。

　　“时间到了。”那个男人突然说。

　　就在玛尓兰沉思之际，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玛尓兰能够清晰听见血肉被撕裂和骨头被敲碎的声音。随着惨叫声的平息，玛尓兰看见三个身着黑衣的人出现了，他们的脸都被黑色兜帽包裹得很严实，大步走向隔壁的囚室。玛尓兰注意到这几个黑衣人直接从一大穿黑乎乎的钥匙中找到他们所需要的那一根，直接打开了隔壁囚室的铁门。

　　这时候，玛尓兰对面那个猥琐的囚犯开始吵起来。“我们说好的！你们要带我一起走！我会给你金子。”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我很抱歉，伙计。”隔壁囚室的男人从阴暗的角落走出来。玛尓兰看到他的面色苍白，整张脸十分瘦长，下巴就像刀尖一般。作为一个关押在地牢里的囚犯，这个男人无疑是奇特的，他的胡子修剪得干净整齐，身上也不见得污秽邋遢，好像从来不曾来过这个充满恶臭和潮湿的鬼地方。他从黑衣人手上接过挂满各种利刃的腰带，熟练地给自己穿上，再接过两个皮质的护腕，戴在自己手腕的位置，然后分别轻轻地亲了一下它们。

　　“凡人皆有一死。”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说道。

　　“凡人皆要侍奉。”男人如此说，但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平静，而愉悦和兴奋。

　　“打开它。”男人指着玛尓兰的囚室上的铁锁说道。旁边的黑衣人果断照办了。

　　玛尓兰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敢相信这位与自己坦白的狱友竟然是这次劫狱的元凶。如今他们却要打开自己囚室的铁门，难道这是要杀光这里的囚犯吗？玛尓兰惊慌地往后退，没几步却被湿滑的墙边顶了回来。

　　脸型尖瘦的男人突然出手。他抬起双手至黑衣人的头部位置，用力往前一伸。两把尖刀从皮质护腕中猛然刺出，深深地插入两个黑衣人的头颅之中。最后一个黑衣人终于意识到威胁，还没来得及拔剑就已经被抹了脖子。男人的动作迅猛狠辣，三个黑衣人几乎同时倒地。

　　玛尓兰不明白，她不知道这个男人跟那些黑衣人是不是一伙人，心里十分害怕。

　　男人蹲下身子，他割下一具身材肥硕的尸体的头颅，放进了黑色麻袋里面。他收起臂剑，走进玛尓兰的囚室。他向这个眼中只有惊恐的女孩伸出手臂，“别害怕，起来跟我走吧。”

　　玛尓兰摇头拒绝，“你为什么要杀掉这些劫狱的同伙？”她说出了心里最大的疑问。

　　“有人痛恨这位仁兄，我收了那位仁兄的钱就得为他办事。”男人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麻袋。“至于他们，那些都是亡灵天灾的走狗。我嘛，只是利用了他们而已。”男人有些得意，他看着那几个死掉的黑衣人，这只是他职业生涯中再增添的一笔业绩而已，一如以往。

　　“我们说好的。你要带我走！”那个囚犯一直在叫嚷，不管是不是亡灵天灾，只要能让自己从这地牢里出来就行。

　　男人没有搭理他，一把抓住玛尔兰的手，往囚室外拉拽。

　　“省点力气吧，接下来你会用得着的。”他对着地牢里所有囚犯说道。

　　玛尔兰盯着男人，眼里全是恐惧，慌乱而徒劳地挣扎着。

　　“别这样看着我，这是因为你比他们更有用处。”男人知道这个女孩心中所想，得意地说。他来到地牢的尽头，这里是通往上层的楼梯。看着这一路上满地倒下的守卫和那些极力呼救的囚犯，他扔下取在手上的火把。贪婪的火苗点着泼洒了一路的煤油，并沿着地牢的走廊迅速烧过去。所有人都在大火中痛苦哀嚎着，他们都只有一个下场，凡人皆有一死。

　　亡灵天灾满嘴歪理，但是这句倒说得不错。

　　既然目标已经达成，又意外收获了一笔即将到手的赎金，这笔买卖做得真是划算。他那瘦长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沿着楼梯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