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誓言

清晨时分，白银之手的侍从已经开始了忙碌的工作。他们匆匆地将这座大厅改头换面，作为临时的洛丹伦议会。所有白银之手骑士团的旗帜都被换上洛丹伦的蓝底鎏金王旗，原来放置巨型长桌的位置也已经被腾空。两旁共有四座壁炉，里面堆放的煤炭正熊熊燃烧，为整个大厅提供温暖。

尽管所有事项都已按照乌瑟尔大人的指示办妥，但这些侍从还在坚持检查每一项细节，生怕会有丝毫的纰漏暴露在稍后的会议上。

乌瑟尔此时正端坐在自己的寝室内，闭目冥思。他尽量不去想关于阿尔萨斯的种种传闻，还有全国各地的大小贵族，今天是他们前来申诉利益的日子。

这些烦心事让今天的冥想很不顺利。乌瑟尔跟圣光的联结不像以前那般明晰，所有幻象都是那么模糊。然而就在这些幻象中，乌瑟尔看见了让自己惴惴不安一幕……圣光之力不再眷顾自己，奋战至最后一息的圣骑士被一位满头白发的骑士击倒了，他颓然跪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位骑士给予自己致命的一击。

乌瑟尔眼前一片黑暗，死后只有冰冷……所有为之奋斗的，通通化为乌有。

那种感觉何等真实，乌瑟尔仿佛感受到那股刺痛，他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那个在幻象里被利刃贯穿的位置。一直以来乌瑟尔笃信圣光，万般诸事皆遵圣光之道而行，毕生奉献，捍卫真理，无惧献身，他常常这样告诫骑士团的同僚。

作为一名圣骑士，乌瑟尔经历过兽人大战那般的生死试炼，对生死的理解早已超脱平常。在其他人看来，乌瑟尔便是圣光行走在凡世的化身。即便是死，那也是为了捍卫荣耀而战死沙场。只有这样，死者才能够回归圣光的怀抱。然而就在看见那个幻象后，乌瑟尔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乌瑟尔在死亡来临时，眼前只有一片纯粹的黑暗，信仰的意义何在……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白银之手领袖的冥想。

“大人，他们已经到了。”侍从不再赘言，在门外静候回音。

“知道了，我这就去。”乌瑟尔回复道，心里由衷感激这个侍从的打断，让自己免于沉溺那片可怕的深渊之中。他起身整理已经着于身上的铠甲，所有细节一丝不苟。看着悬挂在武器架上的战锤，乌瑟尔没有将之取下。他将以代理领主的身份出席今天的会议，而不是圣骑士的领袖。

乌瑟尔来到会议大厅，看见会场的一切布置均已妥当，心里由衷感激侍从的付出，但他必须牢记今天的身份。两名身穿铠甲的卫兵为他推开大门。侍从高声通报：“白银之手骑士团领袖，首席圣骑士，乌瑟尔大人到临现场。”那声音十分嘹亮，响彻整个大厅。

大厅内云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领主，他们此次前来安多哈尔只有一个目的――通过白银之手的仲裁来申诉自己的领土权利。这些领主纷纷退至两侧，为白银之手的领袖让道。在他们心中，乌瑟尔同样拥有崇高的地位，与米奈希尔王族几乎无异。

大厅的尽头有一处上下两层的高台。上层只有一张简朴的木椅放置在中央，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下层则是有负责文书记录的书记员及精通洛丹伦法律的学士分别落座于左右两侧。乌瑟尔注意到学士的木桌上摆满了各种法律典籍，其中有一些更是封尘已久。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圣骑士则是肃立在台阶下方，这些同样信仰圣光的战士与乌瑟尔志同道合，发誓根除世间一切邪恶，守护王国，至死方休。几乎所有骑士团成员都来了，除了乌瑟尔的老友――提里奥·弗丁。乌瑟尔尽量不去面对这份沉重的回忆，他层亲自剥夺了这位老友的圣光之力并处以流放之刑，理由是提里奥窝藏兽人，通敌叛国。目光所及之处，每一位圣骑士都向自己躬身致意。

尽管与米奈希尔王室交往甚深，乌瑟尔却鲜少参与王国政治。然而，他必须牢记今天仲裁官的身份。今天将由他来裁决由于王权缺失所带来的各地领主封地归属问题。

乌瑟尔刚落座，台下便有贵族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尊敬的乌瑟尔爵士，在下乃盖罗堡的伍德爵士，达隆郡诺顿家族下属封臣。”上前发言者矮小瘦削，脸上的黑痣格外显眼。

学士翻开洛丹伦全境地图，为乌瑟尔指出那位发言的爵士的封地所在。

循着学士所指位置，乌瑟尔便猜出了这位爵士所言何事。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伍德爵士，若有所求，但说无妨。”

“众所周知，洛丹伦王城丧于亡灵天灾，米奈希尔王室消亡殆尽，这本是举国同哀之时，然而我早已将收纳费伦堡之事上陈于领主诺顿公爵。诺顿公爵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瘦削的伍德爵士发言的声音尖锐而微弱，但在场所有人都安静地听着。

发言完毕，伍德爵士朝着旁边的另一个贵族低声细语，而后者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在大厅的另一头却爆发出热烈的抗议，显然那个即将被吞并的费伦堡贵族也在现场。

乌瑟尔奸佞之徒。

乌瑟尔当然明白这是贵族之间相互兼并的把戏，一方欺负另一方孤寡弱小，而背后则是由实力更强大的贵族谋划了这一切。泰瑞纳斯国王生前便是为此困扰不已，老国王只能以联姻方式勉力维持王国表面上的和平。如今泰瑞纳斯国王已然驾崩，阿尔萨斯王子生死未卜，整个洛丹伦王国陷入空前的权力真空，所有诸侯领主纷纷出手抢占弱者的地盘。

“请恕我直言，伍德爵士。”乌瑟尔强压着满腔正义之怒，竭力地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和一些。“我认为我们目前所面对的迫切问题是肆虐在王城的亡灵天灾，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力量去战胜这些肮脏的怪物，恢复洛丹伦的荣光。”

“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整合所有封地的力量。用我们盖罗堡的武器、盾牌、长弓和利箭去武装费伦堡的农民，然后把这些民兵调遣至我的麾下，我向您保证不出一个月时间定能收复王城，重塑洛丹伦的辉煌。”

这毫无荣耀可言，乌瑟尔为此人感到羞耻，竟然明目张胆地索要领地和人民，就因为对方费伦堡伯爵尸骨未寒，族中尽是孤寡。

费伦堡贵族的抗议愈演愈烈，其他小贵族或因同情、或是血亲、或是由于联姻关系，纷纷站出来加入费伦堡的抗议队伍中去。显然，他们这边占了人数上的优势。

在那名大贵族的示意下，伍德爵士和身边的骑士个个手握剑柄，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必须如此！亡灵天灾随时可能进军，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彷徨无助的农夫幸免于难。”伍德爵士振臂高呼，俨然一副伸张正义的嘴脸。

“够了！”乌瑟尔怒火中烧，神圣的光芒从他体内迸发而出，闪亮了整个大厅。所有人丢弃武器，纷纷用手遮蔽眼睛。

“这不是诉求，这是明目张胆地索要。这种有违圣光之道的做法是不可能被允许的。”乌瑟尔指着伍德爵士，狠狠地说道。圣光一直指引着乌瑟尔扶助弱小，他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欺凌在眼前发生。

台下的伍德爵士不敢重申他的诉求，但身旁的大贵族却不打算就此作罢。

“那么，我尊贵的圣骑士大人，既然此事由伍德爵士的领主钦定，便已是符合洛丹伦律法的事实。作为白银之手骑士团的圣骑士，本不应该干预各封地的内部事务，然而王国遭遇……不幸，”这名贵族故意停顿了一下，换了一种措辞。“作为泰瑞纳斯国王的挚友，阿尔萨斯王子的导师，您更应该为洛丹伦王国分忧，而不是造成分裂。”

律法，在乌瑟尔心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圣光之道教人遵从秩序，上至王室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只要人人遵从秩序行事，王国自然一片升平。既然是封君承诺，自然合乎律法要求。可如今诺顿公爵多半已死，乌瑟尔如何对此求证。

乌瑟尔即便王国已经在燃烧，这些玩弄政治的贵族领主依然沉醉于他们的游戏之中。

看见乌瑟尔面露难色，那名大贵族的脸上扬起得意的笑容，他深知这是乌瑟尔不可逾越的一道坎。

一边是故友的王国，一边是崇高的律法。可乌瑟尔只想做圣光的仆人，宁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这样就可以彻底抛开这些烦扰，潜心探求圣光的真谛。权力给人以欲望，同时亦是沉重的负担。可事到如今，乌瑟尔不能逃避。身在其位，当谋其政。不管自己是否愿意，他已经来到这个位置上，就必须作出决断。

台下的争论随着乌瑟尔的沉默而持续发酵着。

必须决断了，不能再犹豫了。乌瑟尔站起身，向前迈步，来到他的圣骑士同僚身边。

全体圣骑士都用同一样的眼神看着乌瑟尔，他们明白这位领袖已经作出了最艰难的决定。不管即将面对何种凶险，他们都将义无反顾，奋勇向前。

乌瑟尔高举手臂，掌中闪烁着充满力量的圣光，他来到一名年轻的圣骑士面前。年轻人欣然下跪，接受恩赐。

“雷诺·莫格莱尼，你可愿意执行圣光之意志，勇敢前行，即便眼前是死亡之深渊。”首席圣骑士话音庄严有力，沁入心扉。

“我以鲜血与荣耀起誓，不达此行，誓死不归。”雷诺·莫格莱尼心潮澎湃，他终于获得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机会。

乌瑟尔轻轻触碰雷诺的前额，将掌中的圣光之力灌注到圣骑士身上。雷诺感到浑身如获新生，整个人容光焕发。

“起身吧，雷诺·莫格莱尼。以白银之手令，命你点兵一百，深入洛丹伦王城，搜寻幸存者，为我们挖掘真相。”乌瑟尔高颂道，声音响彻大厅，所有贵族领主都在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圣骑士，汇聚了一切善良品质的圣光战士，将以孤军深入的姿态去完成一次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乌瑟尔希望以此来让各位贵族领主放下私心，团结一致，共同抵抗日益严峻的亡灵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