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厄运

81.

大约有近十个警员重复问了她十来遍问题，在律师到达之前——

尽管Martha全程做到了超越常人的冷静，这是一桩命案，死的人不仅与自己有关、背后还有权势显赫的家族，她不得不承认，她正抑制不住地恐惧。

因事件的严重性所有消息无法封锁，外面的新闻怎么满天飞，大众怎么议论，这些事她都没精力在乎了，这一切实在太戏剧性、已经完全超乎她应对能力的范围。

警察不断让她回忆全部细节，当福勒的秘书快步过去想摇醒倒在地上的福勒、而检查鼻息时他一边大喊救命一边做着CPR，门外的人全部涌了进来，那一刻她简直无法动弹，所有记忆都在崩溃、倒塌，她差点晕过去。

医院里贝弗利醒来后大半边脸都是肿的，福勒下手真狠——Martha搞不明白他是忽然发了什么神经，聊完合同后他就开始闲聊别的事，他应该喝了不少酒、她有些记不清了，聊到什么开始对她说一些冒犯的话的？说了什么、病房里接受询问的她脑子乱得难以理清，直到自己的律师瑞克·尼诺终于出现，她才安心下来不再颤抖。

“请让我单独和我的客户谈话。”尼诺把警察全都请了出去，他大概是有一点心理学基础，以温和轻柔循循善诱的问话方式引导她回想事件的经过，她不停地深呼吸，说得断断续续——

“……其实合约聊完了以后我有想着离开，但他表现得没有任何异样，而且那是下午一点钟，大白天，外面有我的保镖……他开始跑掉话题了……”

“什么话题？”尼诺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

“……好像是，”她努力地沉思，对方耐心地等待着，“聊到了生活，对、他问我一些录音室里的东西，我日常怎么工作……”

这些一开始属于稀松平常的对话让当时的Martha完全放下戒备，他们从录音室聊到音乐创作，中途其他话题反而并不重要、她记得自己无聊得一直在走神，看着墙上的钟表快走完四十分钟他都不曾提及要走，直至她提到梦幻庄园，她说自己和Michael非常欢迎他来这里做客，这时福勒忽然慢悠悠地说，他总是忘记她原来有家庭这件事、因为她一点都不像个有夫之妇，从音乐录音带风格到着装风格，再是她天天跑来跑去忙生意的样子。

就这段颇为无礼的话让贝弗利皱起了眉头，而Martha仍维持表面的平静，她礼貌地微笑道：“Women…are human beings, after all. Most of us have many ones inside us…just like men…… ”

“Interesting.” 他皮笑肉不笑地，“我以为你是在表达对已婚约束的反叛。”

贝弗利紧皱着眉，未等Martha开口他又说：“这个推测是可有的是理据……”他竟用双关来侮辱她：“Seem like……You’re too much for your husband in…any way.”

“您喝醉了，请注意您的言辞。”Martha终于怒目而视，福勒轻蔑地笑了起来：“是吗，我倒觉得我不够醉，否则我们也不会只是待在这里吧——”

“Fuck You！”气不过的贝弗利一杯酒泼到了福勒脸上，他整个人愤怒地站起身甩过一个巴掌，毫无防备的贝弗利痛得晕了过去，强烈的危机感此时才降临到Martha头上，她马上起身要往门口走，福勒却一把拉住她，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了、眼看着对方是两个比她高大的男人，她的求生本能立即促使她用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酒杯砸去，而为躲过去松懈了力道的福勒也有点站不稳，于是她一个蛮劲把他推得远远的，只听到跌坐在地上的巨大声响，玻璃片掉了一地，他后脑磕到茶几边上……

跟一场噩梦无异。

“Mrs. Jackson，请你今晚回去一定要尽量回忆起更多细节，最好是每一句话。”尼诺认真地看着她，“一定是确切的信息，不能都只是‘好像’。”

“……贝弗利会记得最清楚……她跟着我好多年了。”Martha又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自然更好……你不用太担心，请保重身体。我相信就算他们执意提出诉讼，按他们手中那仅有的一点信息来看，不足以让你上庭，我绝对会尽我全力让他们的动议撤销。”

还有十多小时Michael才赶得回来。今晚庄园集结了几乎所有能赶来的亲友，包括Martha的妈妈Jen，甚至连哥哥约书亚也过来了，她没有想到原来这么多年别扭的亲情会在这一夕间无言地和好，此刻最脆弱的她需要无声的陪伴与疗伤，他们非常默契地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让她好好休息；Prince和Blanket依旧被带着玩耍转移注意力、将对如闹剧的现状一无所知。

走到生命的第三十三年，原本她都以为自己算是什么都见识过了，没想到现实一次又一次让她大开眼界。晚餐她根本吃不下，只喝了点汤就起身去泡盐浴，始终一声不响。

这一晚她没有睡着。詹妮弗不让她打开电视看任何报导，但她相信现在外面已经乱糟糟的，她的粉丝绝对十分忧心。

天蒙蒙亮，一整晚没能入睡的Martha打了个电话给私人医生，她的胸口很疼、连带着产生一种肝脏刺痛感，医生让她服用了点药片、其中有轻量的缓和神经的镇静剂，她终于昏沉沉地睡着。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一点谈话声，恍惚地睁开眼睛，连外衣外套都来不及换的Michael看到她起床赶紧快步走过来：

“你感觉怎么样啦？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呢？”

“还行……先不用麻烦了。”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他想坐下身给她一个拥抱，又想起来自己一路风尘仆仆很可能带着外面的病菌，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说：“我先去洗手换个衣服！”

“去吧去吧。”看到最能让自己安心的人回来她紧绷的神经已经放松了许多。

进去里面洗浴间关上门，Michael开着水龙头、手冻得没有知觉，他失意地凝视哗哗流淌的冷水，这片刻里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去告诉门外的人，又有什么样的变数出现。

“……Michael”

他立即应了一声走出门，两只手还湿淋淋的。

“法证科出结果了吗？”她的脸很苍白，只有深色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出了。”他低了低头，这一刻果然还是来了，“……没有找到我们预想中与酒精相冲突的那些药物残留……法医暂定是外部创伤，和错误的急救方式加速他的死亡，这个猜测几乎和最初猝死的判定所相悖……那个时候，最不应该做的，就是CPR……”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浮现惊慌的神情，Michael走近她、语速和音量变得愈加激烈：“但是这绝不符合常理，我已经让人去查福勒的所有用药，其中不少规定严禁大量饮酒，也有存在易怒等不良反应，还有些出于保护肠道系统会在两小时内彻底溶解，这些可能性都是无法忽视的呀！死因实在太复杂了，你完全不是成因，他们凭什么把所有推托到你身上？”

“因为没有证据……”她心灰意冷地苦笑一声，“我这下清楚他们是怎么回事了——能这么清楚福勒的私人用药，能把时间算得这么准，除了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还会有谁呢？”

尽管这是最受宠爱的小儿子。既然最有可能继承那庞大的产业，那么最该嫉妒的，只有克希玛·福勒上头的两个双胞胎兄长了吧……大胆一点猜测，毕竟这三个人是同父异母，最年轻的甚至没有成家的弟弟，在年长许多的两个哥哥眼里，着实太碍事了，他们实施这个计划无论如何都会成功，就算今天和克希玛见面的不是Martha Kate，也有可能是别人，就算不用通过争吵加重血液血管的负担，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渐渐地因中毒而亡，不过恰巧是她、反而加速了他咽气——要怪就怪她运气不好吧，成为替罪羔羊，是板上钉钉的了。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真正的死因，同样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凶手。我绝对不会让你被逼迫地上庭，我绝对不会让你承受这些折磨！”Michael没有心思顾及那些肮脏的真相，他太了解了、这个圈子什么闹剧没有呢？Martha现在属于他们资本博弈的牺牲品，像六七年前的他那样，被毫无道理地诬陷，群起而攻之，本质上只是在为政治游戏转移视线而已。没有人会援助他，大家都在冷漠地观望，有一些无疑还会拍手叫好，他一次次上庭、跟受一次次地狱火刑无异。

“不用把他们折腾死，折腾半疯也不错。”

这些恶魔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