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初衷

77.

Michael爱书如命这件事没多少人知道，毕竟一切算作优点的实情在媒体眼里没有丝毫的价值，要是他像杰·盖茨比那样只把那塞得满满的书架当作摆设，大家反而感到很乐意。总而言之，庄园里到处都是藏书的地方，并且定期就会换一批新书，Michael习惯往书上写读书笔记，有时候一坐下看书一个下午便过去了。

都柏林站过去后，离赴瑞士仍有一周时间，他本想趁这个机会短暂地休息休息，原想托助理购入几本图书，又无意中听说当地平民区的福利院缺乏教材资源，直接自己动身、把原本意在打发消磨时光的阅读计划变成了一贯的捐赠和慰问的慈善活动。

Martha的驻唱之旅实际结束在七月中旬，比预期提前了十来天，本次演出上座率依旧可观，她把百分之六十的收入捐给儿童特殊教育的院校，在爱尔兰和Michael短时相聚，俩人一起待了六天，她方回加州打理生意，院线产品系列的样本已经通过检验，用不了一年就能正式流入市场了，所有项目都在平缓有序地进行。

月底，她收到自己母校高中的一封邀请函，信上大概说的是希望她能在两周后举行一场回母校表演的秀。老实说，校方的开价和市场相比是相差甚远，但Martha比较念旧情，她又不缺钱，二十分钟的演出换作是别的主办方邀请她、他们会开出天价，现在面对的是自己的母校，她连校方能给出的最大额都省了、让助理在交涉时强调免酬出演。

常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像这种定然可以赚足路人缘的新闻，电视台和报社往往不怎么传播。

开始筹备彩排的场地、服装等等，碰巧这时，Martha撞见了好几年没碰过面的兰迪·菲利普斯，这个曾担任过Michael演唱会总导演的男人，他对Martha颇有敌意但是没有表现出来，他清楚Michael不再与自己合作的原因，绝对和她有关——

菲利普斯猜得没错。

如果说Michael是片场里出了名的话痨，那么Martha就是出了名的沉默者，比起活泼踊跃地发表个人观点，她更喜欢在一旁默默观察，最后才惜字如金地说点话；Michael从不觉得她话少，是因为她在家里这种放松的地方会解放天性。

她在旁观菲利普斯和Michael的互动时，也是几乎一言不发，神情淡淡，其实内心早看出来菲利普斯的伎俩，尽管他对Michael是有求必应、Michael想在演唱会增设什么到达什么效果，他都爽快地答应下来，他似乎很宠Michael，他们的友谊看似为真。

越是这么好说话的人，难道不更应该小心的吗？Michael没这么多算计，单纯地以为这是真心换真心。菲利普斯可是一个在圈子混久了的人精，对此Martha只想嗤之以鼻：他的眼睛写满了野心，怎么可能是简单的呢？她没有评判任何人的想法，更不认为菲利普斯十恶不赦，他是个商人、他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冲着钱财名利的商人，每当Michael因巡演太过劳累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不得不取消场次时，他那副强忍不满、强装担忧的神色，已经被Martha看了个穿。

冲着钱有求必应，到最后会不会也冲着钱不择手段？

杰出的天才哪里都有，不缺他兰迪·菲利普斯一个。“不是非你不可的。”她的眼神仿佛是这么说。

“Morning，Mrs. Jackson.”

“Morning，Mr. Phillips.”

不过这次碰面只是合乎礼仪地互相点头致意。如今菲利普斯的下家是几位家喻户晓的新星，收入跟往时没差；再说，连政客都不由赏识的人——Martha Kate这种狠角色，胆敢和她作对，他还没这么傻呢。

筹备音乐厂牌的事已在进行之中，按Michael的本意，他不希望仅局限于接纳音乐人，无论演员、喜剧家（脱口秀表演者）或是其他从事艺术行业的人，他都欢迎。对外的人际交涉他本没有想多参与，一晚他看着Martha拿着邀请函要出门时，忽地想起前段时间唐纳德有意无意地总是提醒他最好能跟着一起去，于是向来不喜类似场合的他还是跟上了她，她见状惊喜地笑道：“嘿你总算愿意跟我一同出席了！”

“反正闲着没事。”他傲娇地说。离下一个巡演站其实只有五六天，他并不清闲。

到了目的地果真又是预料之中的无意义的各种寒暄。他一边隐忍着内心“哎呀好烦”的想法一边表面乖巧地落座，宴席上的人们万没想到MJ会过来、他不是一向反感这些场所的吗？他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只低头静静地吃着餐盘里的蔬菜。而他身旁的Martha Kate，一如往常情商过人地拣天衣无缝的说辞跟众人周旋，他看到她全程面不改色地拿一杯一杯酒往下喝，终于受不了地伸手拿开了她的酒杯，虽说那群人平时行事下作、但看重面子，估计是觉得Michael拿走Martha的杯子是在无声地指责他们在灌酒，他们颇有点尴尬，讪讪地摆了摆手：

“哈哈，Mrs. Jackson喝太多酒伤嗓子，还是以茶代酒吧……”措辞同样假惺惺的，听得Michael暗暗撇了撇嘴。

服务员递上甜品后，有些家伙开始点燃雪茄，完全无视在座的几位女性来宾，有一搭没一搭地抽起了烟。

二手烟在整个餐桌上可谓是搞得烟雾缭绕，他们大声地发表己见，整个氛围还真配得上乌烟瘴气四个字。

这时就算Michael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接受不了了，一下站起身冷冷地抛下一句：“我去一下洗手间。失陪。”

Martha错愕地愣了愣，又不好离席，便由着他走，对其他人说了几句玩笑话就让这个插曲自然而然地过去。

“……Alfred，前几天碰着他，说凯特小姐你很有天分。”MJ一走，他们就换了称呼，“文艺电影确实不太好做嘛，人人都以为自己是Francis Coppola，人人都以为自己下一部作品会是‘教父’这个水准，结果拍出来票房难看得要死，James Cameron现在着手的那部电影我倒还算看好，至于别的，不功不过……算起来，Marvel和DC想要改编成电影的项目的确听得很不错，不过我劝你入门还是挑一点争议小些的……”

“类似于战争纪录片的作品，甚至会有相关部门的支持；跨境的游戏特效，也属于市场的渴求之一。”

“没错！你真算是个人才！这么看，你想处理清楚你的音乐版权，可没有比这更简单啦，想签新人、谁不会冲着你和MJ的名字踊跃纷纷？不过要注意的嘛……”

同这群人混熟、建立利益网什么的，费了Martha不少心血。

谁又会嫌钱多呢？双方只是进行着利益的置换罢了。

晚宴在一个多小时后才正式散去，Michael这“去洗手间”去了这么久，傻瓜都知道那是一句托辞。Martha最终在前厅展览壁画的地方找到他，他笑容满面地在跟一群清洁工聊得正欢呢——

“……Michael？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颇为惊讶道。

“抱歉各位，我该回去啦……”Michael和他们道别，才匆匆走回她身边解释，“我去完洗手间出来，Sam的水桶不小心洒了，我就过去帮了一下忙，然后跟他们聊了会儿天。”

“谁是Sam？”她迷惑地反问，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穿着清洁服的黑人小伙子，无奈道：“好吧……你可不算聊了会儿天，我们的宴会都已经结束了。”

“啊？这么快？”

“你消失了快两个小时，这不合礼节Michael……”他们一齐跟着随行的保镖走出去，坐上车，她苦笑着说，语气并不严厉，“看你也不喜欢这种地方，你不该跟着来的。”幸好这种高档场所狗仔队进不来，否则看到这样的MJ指不定又要乱写成什么样。

“对不起，我一下子忘记看时间了。”他现在想起来感到一阵内疚，难过地道歉道。

“没事。”她及时地转移了话题：“对啦，我们的项目看来很顺利，就差硬件上的事了，根据比较精确的预算结果，这个建成花不了多少钱。”

“真的吗？太好了！”他跟着雀跃起来，然而眼神逐渐变得复杂：“哎，我总感觉我好像没帮上忙……但是，Martha，你究竟怎么做得到的呢？我看出来你也不喜欢他们，也厌烦这场合、这应酬，你却把这些情绪处理得很好。”

话音刚落，她怔怔地陷入沉思。车窗外的风景一片又一片飞速地掠过，蓦然之间，想起了Michael写于thriller时期的、放在家中的那张字条。

“……因为愤怒。”她抬起星星似的眼，浓密纤长的睫羽仿佛沾染着水雾，“像你一样——因为目睹和亲历了有色人种的遭遇，油然而生的愤怒。不掩藏和守护心里的这股愤怒，我就什么也改变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