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曙光

整整两天，了无音讯。

　　发出去的Demo就像石沉大海一样，让玛莎一度怀疑自己那天晚上只是做了一个白日梦。

　　“别急嘛，你总要给这些大老板一些时间考虑。”她的舍友安慰她。

　　“AndthatprovesIamnotthebest!”她实在难以沉下心来，沮丧地叫道。

　　“Comeon!”舍友无奈地一拍大腿反驳，“你这个嗓子都没人要，那得多冤啊！我想他们只是在思考怎么给你定位而已……！”

　　玛莎不语。她早已经陷入了自我怀疑。

　　难道是Demo质量不够完美吗？不可能，这个录唱带的制作简宁还有帮忙操刀的呢……那么，或许她果然不是天选之人？可是身边的所有人，甚至是自己最严格的妈妈，都说她吃的就是歌手这碗饭啊……

　　她这几天都为此有些萎靡不振，在餐厅干活的时候因为无精打采还搞错客人餐点而被老板说了一通：

　　“Martha！你除了唱歌以外还真是什么都不会！说多少次了浓缩咖啡和低卡咖啡不是一个东西！再这样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穿得惹火一点，顾客对自己的态度也会好多了——这是别的服务生传授给自己的经验之谈，只可惜玛莎从头到尾夏装只有三套，冬装只有两套，刚开始到这座城市的时候甚至只有一双鞋，基本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一包意大利面要顶上半个月，一天只能吃那小鸟差不多量的主食，穷困让她根本不可能打扮自己。

　　况且，她真的是除了唱歌以外什么都不懂，读书时期她只喜欢文学课、音乐课和表演课，其他的科目一律逃课，辍学以后更不用说了，虽然曾经有一个职业是股票经纪人的老顾客赞扬她很有经商头脑，但是现在哪个地方工作不需要基本的大学学历呢？再加上，她本来就只是一个热爱音乐的人而已，别的对于她来说都不被她感兴趣。

　　她不会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今年才18岁的玛莎已经开始情不自禁地悲观起来：这年头乐坛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刻，寂寂无闻要想获得一份合约实在是太难了。

　　焦虑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四天。一个电话突然间在这天下午打了过来：

　　“您好，我是那天MrJackson的保镖Bill，麻烦您说一个地址，我来取您的外套。”

　　那天从干洗店拿回来以后就一直放在衣柜里，要不是这个电话打来，她都忘记自己要把外套还给某位大明星这件事了。

　　“噢好，麻烦您了……”她说完了地址，挂了电话，不知道过去多久，一辆名车停在了她公寓的楼下，按了好几声喇叭，那个叫Bill的保镖从车里面出来，她正要把折叠好的外套拿过去，那人却说:

　　“请问您现在有空吗？”

　　“……现在是有空的……但六点要去上班。”她不明所以地回答。

　　“那请您和我们走一趟吧，有些很重要的事希望您能到场，这与您的前途相关。”这话听得玛莎心里一惊，不过她表面仍维持镇静、内心波澜早已起伏，沉默着上车了——

　　与她的前途相关……是那个叫昆西•琼斯的制作人听完了她的Demo以后想和她合作吗？她听说昆西也是Jackson的音乐制作拍档……思绪万千之际，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与她想象中的不同，她被带到的地方不是史诗唱片，而是一栋私人工作室。

　　而与她洽谈的既不是昆西•琼斯，也不是Jackson，是一个声称自己是Jackson合作伙伴之一的调音师，他说他受Jackson嘱托，希望能聘用她这个出色的伴唱——

　　是的，她居然还是和声这个身份——开什么玩笑？

　　“…Sorry，Iwon'ttakeit.”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况且据她所知，这位Jackson的作品里面多重音轨的录制都是他自己的声音，他是一条龙录好的。那她这个伴唱身份显然是等到巡演的时候才会发挥少许作用，再说他们的音乐风格各异，嗓音更是相差甚远……

　　重点是，要她永远当一名衬托红花的绿叶伴唱，这根本不是她的梦想。

　　玛莎的拒绝明显震撼了所有人，他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Butthanksforeverything.”她最后说完，百味杂陈地离开了。

　　“Hey！that'sJackson！MichaelJackson！”那个人不可置信地叫了起来。

　　Sowhat？玛莎烦躁地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去了，她想简宁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指责她是个傻瓜。

　　虽然说，这件事过去的第二十个小时后，她也开始觉得自己是个过于执着、不够明智的白痴了。

　　当天王的伴唱，起码工资也会比现在可观啊！她这个榆木脑袋在想什么呢？

　　然而现在反悔，未免太丢人了。玛莎即便是凡俗出身，也很忌讳依附贵人相助这种事，可以的话，她当然希望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包括进军乐坛。

　　完整的一周刚过去，心灰意冷的玛莎值完夜班回家，简单洗漱完后没有任何入睡的心思，打开了廉价电视，每个电视台都在转播着有关《Thriller》的一切，她这才真切地体会到当初那一句充满不可思议情绪的“That'sMichealJackson！”背后的原因了……

　　此刻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吗？玛莎最后的自尊让她没有这么想，她反而开始很认真地分析起他的音乐：

　　很特别的唱腔，变幻多端，雌雄难辨，最明显的是有时候他在换气处理上的特殊和巧妙之处，大多数人都是靠气息支撑、偷气来减弱换气声，他倒好，是通过加入Funk元素中的一些停顿拟声词来偷气，让听众不会执着于寻找他作品里面的换气点，因为他的这个特殊艺术加工已经把换气点这件本来在声乐上蛮受关注的事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人们只会深陷他的节奏王国里。

　　想必这之后会有很多艺人相继进行模仿，老实说，她很欣赏这种独一无二的音色以及发声，她自己就是其中一个例子，这也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没办法当他的伴唱，她做不到为了迁就他的独特而放弃自己的独特。

　　可她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似乎这机不可失的一切已经被她一时脑袋发热所错过了。简宁最近在进行短暂的休息，玛莎可不好意思打扰她。

　　“你还去酒吧驻唱啊？我以为你都能把服务员给辞了。”她舍友看见她大晚上还出门，不由这么说道。

　　“Well……Iwish……”她自嘲地笑了笑，拿上大衣出去了。

　　圣诞节的彩灯早早就被装饰在大街的商店橱窗里，一向打心底里喜欢盛大节日的玛莎此时可没什么心情，她裹着旧厚外套，天生的小羊毛卷长发披散在肩头，被冷风吹得有点凌乱。

　　平安夜当天休假。玛莎一觉睡到中午，舍友连夜回家过节去了，于是公寓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她来纽约的第三个圣诞节。

　　当年临走时，妈妈是对她的决定充满自信心的，说让她摸滚打爬一段时间、不出三年绝对会获得那一份理想的音乐合同的，她对此坚信不疑——

　　天才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遇到普通人之前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天才。玛莎也一样，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歌声很普通，直到她留意到别人的发声，她在发现自己原来身怀这样与众不同的天赋。

　　可惜目前看上去，她这个天赋在当今好像并没有得到赏识。

　　草草地吃了点午饭，颓靡了大半个小时，看着窗外的飘雪，她忽然间就来了灵感，拿起铅笔和纸片写下了一首歌——

　　带着节日氛围，又不失个人情感色彩的情歌，基调浪漫而忧伤。

　　不断丰富完善之下，她的创作状态也越来越好。

　　她正开嗓试唱了几个音，蓦地一个电话声粗鲁又突然地打断了她，她不禁心烦地接了电话：

　　“Hello？”

　　“下午好，Miss.Kate.我是史诗唱片的JoeWater，想转达给你的是，我们很满意你的Demo，希望下周一早上十点能与你在公司总部见面洽谈合作的事。”

　　啪嗒一声，玛莎手里的铅笔滚落在地，她僵住了，感觉一阵耳鸣。

　　“……Hello？AreyoualrightMissKate？”电话那头的人问。

　　“……Yes，alright，thanks，I'llcome。”她赶紧回过神来，感觉胸腔里的心跳声都快挤上到嗓子眼里砰砰作响。

　　挂掉电话，玛莎忍不住爆发出一声欢呼。

　　急急忙忙地，虽然还有三天时间，她还是赶紧起身挑自己衣柜里为数不多的衣服——啊是了，这两晚千万不能再熬夜！到时候过去可能还会到录音室里试音，她可不想因为发挥失常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忙了一轮之后她伸了伸胳膊，忍不住看向窗外：

　　净蓝色的天空被丝丝缕缕的云朵缠绕，薄如轻纱的阳光从云逢中透出——

　　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