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见习天使F的工作手札139】
我听说过卡米尔。
那位英雄的传奇人生。
什么出身皇族却不被认可的悲惨身世啦。
追随雷狮成为宇宙第一海盗的高光经历啦。
六年前对抗以小黑洞为首的黑暗势力，他开着羚角号带领所有反抗军穿越了危险的虫洞，抵达创世神殿，成功阻止了小黑洞的阴谋啦。
最后更是在虫洞崩塌、空间破碎的情况下，带着反抗军全员返航啦。
但是怎么说呢？
本人，好像和传说中那个冷静睿智、杀伐果断的传奇海盗不太一样。
有点……
呃，贱嗖嗖的？
【11】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K镇场的缘故。
K用他那花里胡哨的黄蓝打call棒挽了个示威意味的剑花之后，这位名叫卡米尔的传奇海盗，惊愕地睁了睁眼，略作思考后，终于放开了我。
K不动声色地一步上前，像堵风墙，有意挡在我身前，同时收剑回鞘，威而不露，以示友善：“感谢你的配合。”
我：“K，这里交给我吧。麻烦你把今天调查的寒冰湖的情况写成报告送到我的邮箱里。”
到底是老搭档了，K也信任我：“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K离开时和我错肩的那一瞬，他转过头：“F小姐，事后请到系统大厅一聚，寒冰湖……”
翠玉般的眼像是凝结的冰泉，闪过一线不安之色。
“……有问题。”
【12】
“欢迎加入这场勇敢者的游戏，参赛者卡米尔，”我张开双手展开裙摆，像是要热情拥抱远方的朋友，“报名成功，系统信息载入。”
我从悬浮在身旁的幽蓝的方形屏幕里挑选一块，平滑到他面前：“这就是你的终端机，大赛的赛程以及其他的咨询，都可以从终端机里获得。”
我提起裙子，右脚向后点了点地：“祝您有一个愉快的体验，接下来就失陪了。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呼叫裁判球。”
“等等。”他叫住我，“我现在需要帮助。”
“请说。”
“请你带我参观大赛场地。”
我一点他的终端机：“打开你终端机，菜单栏里第二个图标。”
他听话地点开，凹凸大赛的全景图跃入眼帘。
“就有导航地图。”
他若有所思地托了托下巴，目不转睛地浏览了一遍，然后飞速按下了右上角的删除键。
“现在没有了。”他眨眨冰蓝色的眼，说。
坦然，诚恳，又无辜。
……这人有毛病啊？
【13】
“好吧，那么就当是第一位参赛者的特权，接下来我将带你参观整个赛区。”
“新·凹凸大赛，由圣空星所属的凹凸大赛基金会承办，是全宇宙规模最大、综合性最强的元力竞技盛会，秉承‘友好，团结，拼搏，奋发’的宗旨，欢迎全宇宙所有热爱挑战的年轻人。”
“这里是大赛的住宅区。
“正如你所见，为了满足全宇宙不同种族参赛者的需求，住宅区根据不同星球的地理特征设计了房间。你是第一位参赛者，所有房间都可以自由挑选。
“在这里，你能找到精致双排别墅，也可以选择热带木屋，甚至还有为虫族、不死族、兽族建造了地穴、大墓地和兽栏。”
“你住在哪里？”他突然问。
我没想多，直接答道：“员工宿舍。”
“我选员工宿舍。”
……他是不是对“员工”两个字有所误解？
“对不起，想都不要想。”
【14】
“欢迎来到大赛的娱乐区。
“在快节奏碰撞和竞技中，为参赛者提供一个放松心情的场所十分必要。
“娱乐区几乎汇集了全宇宙的娱乐项目，包括酒吧、迪厅、游戏厅，也有过山车、旋转木马和歌剧院，娱乐项目和饮食全天候不限量供应，每晚都是狂欢之夜。”
“甚至你还能在这里，玩一局紧张刺激的娃娃机。”我指着身旁粉色的娃娃机，皮笑肉不笑地调侃。
卡米尔像是来了兴致，走近娃娃机仔细看了看，忽然说：“你以前很喜欢。”
我没听清：“您说什么？”
卡米尔：“抱歉，是我认识的一个人。她曾经想尝试画出夹子轨迹的几何图形，找到每夹必中的方法——但……”
我从硬币盒里抓出一枚代币扔进娃娃机里，在脑内模拟规划夹子行进的路线和几何图，拍下了操纵按钮：说的没错，在凹凸大赛里，就算只是简单的娃娃机也埋藏着变强的可能性，预判夹子的位置，预判夹子行进的轨迹，下钩的时机，就如同狙击手预判猎物的走位，剑客预判对手的袭击一样，充满料敌先动的艺术。”
我自信满满地下了钩。
然后夹了个寂寞。
卡米尔幽幽地说：“……但她从没成功过。”
【15】
然后他上前，扔进去一个代币，三秒钟后，机器里滚出了一个玩偶：“她抓不到的时候会拜托我，原以为只是她创造独处时间的借口，后来才发现，她是真的抓不到。”
说完，他把刚滚出来的玩偶递到我面前。
那是个做工精良的玩偶，雪白的身体柔软得像白云，长长的耳朵像信标一样竖着，一对红眼睛配上三瓣嘴，很是可爱。
“我记得，你喜欢兔子。”卡米尔声音很轻，柔得像云。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被冒犯的感觉。
怎么？会夹娃娃了不起吗？
我高贵冷艳地一钩嘴角，说道：“不用，谢谢，我有特殊的抓娃娃技巧。”
抬腿，屈膝，出脚。我招宇宙通用45°前踢机械修理法，踹在娃娃机上。
凹凸大赛里所有机械都是人工智能，娃娃机也不意外。
娃娃机的人工智能被我这一脚踢醒，睁着朦胧的睡眼醒了过来：“哦~让我看看是哪位参赛者，要不要来一局紧张刺激的夹——咦？F、F、F大人！”
娃娃机一看是我，直接吓“吐”了，像喷彩虹糖一样喷出一道玩偶瀑布。
我抓住其中一只奶茶色的小熊，得意地冲卡米尔打了个响指。
权限狗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卡米尔好像是没听懂我的挑衅，皱眉，看起来有些伤脑筋，手指勾松了些许围巾，仍递着那只兔子，句尾音调上挑：“所以，不要么？”怎么听着好像有点委屈？
“再想贿赂裁判，黄牌警告你哦。”
卡米尔倒也没有吃瘪的样子，收回了玩偶，没再说什么。
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白色雪团子。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好像确实是兔子比较可爱一点。
【16】
“欢迎来到凹凸大赛的餐饮区。
“在这里你能邂逅全宇宙的风俗小吃和美味珍馐，为了保障选手的健康，所有食材都有智能物流追踪产地，再由服务型机器人烹饪，现点现做，就连调味品的添加量，都精确到毫克。
“亲身体验胜过苍白的语言，”我扣了个响指，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要一起共进午餐吗？”
他稍怔，旋即眨了眨眼，好像心情好了很多，嘴角微不可查地弯了些许：“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现在完全不怀疑了。
卡米尔毫无疑问参加过曾经的凹凸大赛。
因为他很会点菜。
前菜他点了鱼子酱、鹅肝和焗蜗牛，主菜是T字骨牛排和蘑菇浓汤，甜点要了月光慕斯，红豆西米露和芒果芭乐。
无一不是大赛的网红餐点。
还在沙拉上淋了双倍沙拉酱。
应该是个重度甜口。
卡米尔：“和我印象里有些不同。”
我：“口味不同？”
卡米尔摇头：“以前的凹凸大赛，食物需要用积分换取。强者每天都可以得到丰厚的食物，而弱者，只能和野兽抢夺腐肉。”
我端咖啡的手停了一下：“以往凹凸大赛的作风我也有所耳闻。曾经的凹凸大赛是七神使收集元力和饲养斗兽的蛊池。但是现在的凹凸大赛，是圣空星举办的，完全秉承友好竞技原则的竞技大会。保障选手的健康，让他们发挥出最好的实力，是我和K工作努力的目标。所以，绝对不会出现苛待参赛者的情况，大赛结束，每位参赛者都能平安回家——”
我话还未说完。
忽然间，头顶的日光灯闪了数闪，明明灭灭，立刻将屋子里映得鬼影重重。
卡米尔立即应声而起。
这个刚还在用叉子搅拌紫甘蓝的男人，在灯光闪烁的一瞬战了起来。
冷色调的瞳迸溅出杀意，目光凌厉若寒刀，将室内任何可能藏人的角落扫视一遍，前倾的动作和横斜的手臂，好像是想要……
呃？保护我？
灯挣扎着发出最后一息微亮的光，彻底寂灭了。
我隐隐看到他高挑又健硕的轮廓，赫然在前，一片漆黑里，只有他的眼里散发着微弱却危险的寒芒。
就像暗夜凄月下，窥伺猎物的郊狼。
我有些尴尬地安慰他：“别紧张，只是灯泡电压不稳，这里是凹凸大赛，每个参赛者都很安全。”
他那宛若凶兽的眼神横扫过来，但是下一秒就立刻柔和了下来，那双眼再次澄澈得宛若镜湖，点点头。
就好像刚才他眼底熊熊燃烧的凶光。
只是我大脑臆想、一闪而过的错觉。
【17】
“我需要一架梯子。”我说。
我从大赛系统里查看了这家餐厅的设备情况之后才发现。
灯没坏，但是餐厅跳闸了。
电闸在离地两米多高的地方，我够不到。
“需要帮助吗？”卡米尔点了点他的肩膀。
“那就多谢了。”我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肩上，不过因为我本身身高不足150，即使有个180的肩梯还是够不着。
我扶着墙壁，小腿打着颤踩着他肩骨站了起来。
今天穿的是短裙，没有打底裤，我重重地提醒他：“不准抬头哦，看到的话就咬死你哦。”
我一边努力去够电闸，一边随口吐了个槽：“大赛都已经开始了，居然出这种问题，回去该叫裁判球对整个区域的电路重新检修一遍。”
下方传来卡米尔的声音：“很麻烦吗？”
我：“不，只是跳闸，这里的设施和设备都是六年前旧凹凸大赛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六年来没有人维护，最近几个月要重启大赛才仓促检修了一遍，所以多多少少会有些故障。毕竟只有我和K两个人管理大赛，精力很难顾及到所有细节。”
卡米尔：“这就是你透支身体的原因？”
我：“透支身体？我不明白。”
卡米尔：“你的黑眼圈，很重，你需要休息。”
我：“你说黑眼圈吗？那是因为大赛的系统，我负责整个大赛系统的运作、维护、防护以及漏洞检查，大赛仅仅是主程序的代码行数高达千万，我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用在修缮系统那些精妙的程序上。”
卡米尔沉默了一下，从我的话里剥离出复杂的形容和定语，用一个精简的词汇指明了我的主要工作：“程序员？”
“后端工程师！”我脑门上青筋一跳，咬牙纠正，“是后端工程师，这是我和我这头浓密的秀发，最后的尊严。”
【18】
“如果有其他选择，你可以试着依靠一下别人，”卡米尔忽然说，描述和语调都平平淡淡，却不像是无心之谈，“不必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否则，会很辛苦。”
我低头，诧异地看着他。
他似有所觉，也抬起头来。
他眸光微敛，眼瞳里的流光跟着转了半圈，就像是在和熟悉的朋友闲谈时不自觉流露的关心。
没有刻意讨好的意味。
……嗯，虽然有些说教的语气，但也不至于让人反感。
恰好这时我扳下了电闸。
暖橙色的灯光再次塞满餐厅。
“多谢好意。”我翘起唇角，露出“丹尼尔招牌传销式微笑”的第六招——“男女通杀的明艳微笑”，再配合垂睑叹气一类的小动作，装出一个欣慰的完美假笑。
“嗯……”他发出一声轻若蚊蝇的轻哼，目光像是被什么烫到了，慌忙地挪开，不知道往哪儿放，窘迫地看向墙角。
应该是因为半张脸埋在围巾的缘故吧，好像有点红。
咦。
面瘫原来也是会露出这种表情的吗？
等等？
哪里不对。
我又低头，看看我脚踩着的肩膀，看看我才到膝盖的裙子，以及在灯光下，一览无遗的裙底……
“混蛋！都跟你说过不准抬头了吧！”
【19】
我一记“见习天使物理神罚之少女的飞踢”踹在他脑门上。
他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招。
即使是宇宙闻名的传奇海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躲无可躲。
正中靶心！球进了！
我好像做了无数星际巡警宇宙特工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这个牛批我能吹一年了……诶诶诶？
因为我猝不及防的偷袭，卡米尔吃痛之下难以保持平衡，原本站在他肩膀上的我更难稳定重心了，摇晃了两秒应声而落。
但我好歹是凹凸大赛的见习天使，即使是文职人员也不可小觑。
我在坠落的毫秒内调整平衡，以单膝跪地的姿势优雅着陆。
“小场面。”我嘚瑟地轻笑一声，说。
然后脚一崴，一个母鸡奔食撞在了盛放西餐具的手推车上。
怎么说呢。
怪滑稽的吧。
那边的卡米尔背对着扶额。
这边的我嘶着冷气揉脑壳。
如果现在我正在看餐厅监控的看到这一幕的话。
估计能笑到整个大赛的感应灯都为之一亮。
【20】
“抱歉，我唐突了，要不要紧？”卡米尔半蹲下来，伸手，神情有些……小心翼翼的？
我晃晃脑袋，想借着他的助力爬起来。
就在指尖快要碰触的刹那。
宛若流星坠落死寂的行星，脑海里迸溅出一连串走马灯的记忆碎片。
电光石火间，流星尾部高达万度的火焰点燃了死星混浊的大气，汹涌的烈焰冲天而起。
死去的行星，成了炼狱。
那些蛮不讲理地冲开理智屏障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强行播放。
漆黑巷道的雨夜。屋檐边缘斜刺下的雨丝。高功率钨丝壁灯逼退不散的黑暗。过热的灯火和向往灯火却被卷进热浪的飞蛾。
仅仅一瞬，它就被炙热的光明夺去了生命。
热力烤焦它翅膀的声音，像是煎熟了一块带血的牛排。
喉咙好烫，像是被海浪狠狠拍在礁石上的鱼，没法呼吸了。
我努力睁开眼睛，顺着掐住喉咙的手看清眼前的少年。
“我观察过你的元力技能起效的时间。”他的声音清亮，让人联想到路过长街的清风，或是落在瓷杯里的秋雨。
他下意识地微压首，视线上移，猎食动物在扑咬的前一刻，也会有类似的举动。但是我所见过所有收录在册的食肉动物，眼神都不如他冷漠。
没有玩弄的戏谑，没有嘲笑的得意，只是纯粹的冰冷。
“在这种距离下，你的元力技能是来不及生效的，不相信的话，大可以一试。”他一拳砸在我耳边的墙壁上，被他掐着的缘故，我看不到承受了这一拳的墙壁是怎样的惨状，“同样的话我只会问一次。”
但是耳边清晰地传来了碎裂和碎片坠落的声音。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被帽檐半遮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怜悯或者与之有关的情绪。
“除了和嘉德罗斯小队之间的关系……你还隐瞒了什么？”
痛，强烈的痛感。
无法辨识来源，剧烈的疼痛顷刻将我的意志力卷食，所有的感官都为之退让，身体里只剩下痛苦这一种感觉肆虐。
我像是脱水的鱼大口深呼吸来缓解疼痛，但强行挤入肺部的新鲜空气也冰冷得像是锉刀，在肺泡和血管之间胡搅蛮缠。
“你的脸色突然很差，要不要紧？”
耳畔传来的声音变成无数重交织在一起的回音，钻进耳膜，冲破耳膜，像是要直灌入大脑，将脑浆捣碎成混浊粘稠的烂糊。
我艰难地抬起头，闯入眼帘的只有卡米尔靠近的，关切的脸。
“你的样子不太对劲。感觉……还好吗？”
在大片大片花白的重影里，他和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容貌重叠在一起。
他伸出手来，就像递过绞架的绳套。
“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是被枉死的厉鬼附身，从腐烂的声带里发出不甘的哀嚎，我口中滚落出难以言喻的凄惨尖啸。
“给我滚开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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